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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01年初夏,还没发生美国“9。11”恐怖事件,各地的世贸中心除了楼高之外并不引人注目。所以徐海霞每日忙忙碌碌进出世贸中心与外商谈判,下了班逛高档购物广场,去水晶宫洗桑那,周末和同事去崂山北宅参加樱桃会,过尽白领天使的优雅日子。她要让这些美好的享受代替袁建华那个冤家,她已下决心恢复她知书达礼的本性。这样一想,袁建华也真的从此消失了一样。
徐海霞为自己的手机设置的袁建华来电的铃声是《康定情歌》,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响起《康定情歌》了,徐海霞几乎忘了那段熟悉的旋律。但是,一回到东部的出租房,躺在袁建华布置的春宫里,她每晚都要几次抓起电话又放下,袁建华的气味在房间里或在她心里又开始骚动,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因为过后想想那晚大闹生日宴,除了与袁建华破罐子破摔之外,她还在混乱中吃惊地发现,袁建华的妻子是个本分的家庭妇女,而且唱歌声音发闷,五音不全,绝对不是在电话里对她大吼大叫的那个女人。她甚至开始可怜袁建华的妻子,并有了深深的歉意,很无私地想,如果这一闹,袁建华能回到他妻子身边,从此和自己一刀两断也不失一个好结局,这样至少可以减少她的犯罪感。
实践证明,她做不成曲莉莉,从骨子里说她和她妈张桂云没有区别。
但是,袁建华的电话到底还是来了,因为徐海霞为这个电话储存的汉字是“袁建华家”,袁建华果然在家里。
在几秒钟内,她还想不起接或不接,但那几个字太诱人了,她双手哆嗦着又一次把持不住了。
出乎意料,来电话的是那个声音发闷的女人,是袁建华的妻子,她平静地竟然还带着少许热情地说:“徐海霞,你能来我家一趟吗?我想和你谈谈。”
什么?谈谈?
徐海霞一惊,她看见的是项羽在香格里拉摆下鸿门宴,看见的是王熙凤奸笑着在尤二姐的咖啡里滴上毒鼠强。
但是,电话里那个女人几乎在恳求她了:“知道你忙,不用多长时间的,地址是……”
徐海霞狐疑地坐车去海云庵小区,她不知道这是袁建华的诡计,还是他妻子的陷阱。但是,对爱情,她是死过无数次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家里只有那个叫汪萍的女人,1987年建的老房子阴暗陈旧,一室一厅垫在8层楼的最底楼,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就是风流浪子袁建华的家?从家具到家电,全部都是80年代的货色,床上罩着用粉红色膨体纱勾的大窟窿床罩,人造革沙发扶手上露出了海绵。饭桌是折叠的,比农贸市场上炸油条的小贩用的都旧,脱了一大块漆皮蹲在墙角上。窗上的窗帘是粉红色的确良带竹子叶的,被风一吹一吸,贴在掉了油漆的铁窗棂子上。
这正是风流浪子袁建华的家,是袁建华蜕掉的皮。
他妻子很殷勤地给徐海霞倒水,端过来8毛钱一只的旧碎花玻璃杯。
“什么事?说吧。”徐海霞端的是视死如归的架势。
“我知道袁建华打你不对,可是我心里也明白,他心里是爱你的。”汪萍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不自然地说。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徐海霞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想了好几天了,我要和袁建华离婚,他不提,我提。我想成全你们,只要他幸福,我就满足了。”汪萍嘴里一下子像含上了东西,再说不下去了。
徐海霞把一杯水放在嘴边,停在那里,这绝对不是她想象的开头。汪萍双手捧了杯热茶,喝了一口继续说:
“如果他在你那里,那就麻烦你转告他一声,别的我不要,我只要儿子,我自己一个人拉扯孩子10年了,把他从幼儿园养到上中学了,这是我惟一不能放弃的。还有这房子,我快40岁了,厂里效益不好,一个月才发400多块,我租不起房子,为了儿子,请他让我们母子住在这里,我就不找他要抚养费了。他说过业务不好做,我不增加他的负担,只求他常来看看孩子,带孩子出去玩玩,我没有什么要求了……”
汪萍的泪“叭嗒叭嗒”滴到杯子里,溶解在上升的热气里,徐海霞欠了欠屁股,挪了个地方,坐得靠汪萍近一些,探了探身子说:
“大姐,我不知怎么称呼你,其实,袁建华他不在我这里,他打了我以后我就再没见他,我以为他在你这里。”
“怎么……怎么会这样?”汪萍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抬起头,望过来的眼神满眼凄苦。
徐海霞盯着她,那种眼神太熟悉了,那是不骂人时,她妈的眼神,她看够了,不想再看。她放下茶杯,坐得又靠近了一些,满含内疚地说:
“大姐,这些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是个不光彩的角色,我和袁建华吵来吵去,我就是为了当你,当他的妻子,可我想不到啊,他一个男人,怎么能让你们过这样的日子,你还养着他的儿子啊。”
她站起来重新环顾了一周,“呼啦呼啦”,窗帘扫进来一股臭哄哄的污水味,窗外就是四方河,沟里淌着造纸厂的废水,沟沿长着半人高的荒草。屋里住着穷困的“王宝钏”,从这里走出的“薛平贵”一步踏进了东部的春宫,摇身一变,变成了那个叫袁建华的男人,徐海霞无法想象。她不绕弯子了,质问那可怜的女人:
“他对你这样,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你为什么不早离婚?”
“我爱他,当年是我追他,我长得不如他,我不该爱虚荣,这是我的报应,连我妈都这么说。可是……可是孩子……孩子有什么罪啊!他不该过这种没有父爱的日子啊……”
门小心地被推开,汪萍赶紧用手巾抹了一把泪,站起来,她儿子放学回来了。这孩子长得酷似袁建华,也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个头跟袁建华差不多高了。他不看徐海霞,很羞涩地叫了声“妈”,声音细小得像个女孩子,然后一挑布帘,一头钻进里屋再不出来。
汪萍赶紧给徐海霞添水,叹了口气说:
“唉!我这孩子,从小缺少男人教育,跟着我长大,女里女气的,邻居都叫他‘假嫚’,学校里同学叫他东方不败,他就不高兴,和人家打仗。你知道‘东方不败’是谁吗?”
“《笑傲江湖》里的阉人,比女人还漂亮。”
“唉……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汪萍显出了巨大的悲怆,比说她还难受。
徐海霞再也受不了了,她看到了她7年来所力争的伊甸园现在就展现在她眼前了,她有些眩晕,其实这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因为贫血,自从上次小产后,她的血色素一直不到8克,吃补血剂也补不上去。
她倚在破沙发上稳了稳,有气无力地说:“大姐,我告诉你吧,你可以和他离婚,我可不想和他结婚。我够了,我和他彻底散了,我这次下决心了,他不值得爱。”她站起来想走,又对汪萍中肯地说:
“他也不值得你爱。离婚吧,你有什么需要办的,比如找律师、分财产什么的,我可以帮你忙,你放心吧。”
汪萍眼含热泪,她抓住徐海霞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那就麻烦你了。”
第十四章 文盲·流氓
徐海霞为汪萍找的律师真的派上了用场,那是她的高中同桌,华东政法大学毕业的李楠,也是一个至今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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