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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上,一艘漕运粮船又北向南缓缓驶来,七丈多长,一丈来宽的船身,由于时不时的穿城过镇,要经常穿行于瓮形拱桥之下,再加上运河之中水流平缓,所以这种粮船的桅杆和篷帆,都要比通常的船只矮许多。
漕运船只北上运粮,返还时为了不走空船,便于沿途上搭载一些零散的乘客以及货物,赚一些船资。
忽然,无锡县的码头上一片纷乱,几十匹快马,一窝风似的飞驰而来,直抵河岸,其中几个把双手拢在嘴边,扯开了嗓门,铆足了劲,大声呼喊道:“呔,那艘运粮船,快快靠岸,我们要搜查!”
船家见是官兵,禁不住暗自叫苦,知道又得破费些银钱,大这心兵匪了。正当他要话叫船工转舵靠岸之际,打船舱里抢出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年轻人,急切的说道:“这位大叔,岸上的是哪里的兵马呀?怎么好好的要搜船呢?”
“啊,是漕标的人马。”船家无可奈何的答道:“谁知道他们又弄错了哪根筋,我看八成是又缺喝酒逛窑子的钱了。”
“漕标是什么东西呀?”年轻人不解的问道。
“噢,小兄弟你是不大出门吧?漕标就是漕运总督所管辖的绿营兵呗,你别看都是汉人,欺负起咱们老百姓,可半点不比那些八旗兵差哟。”
“哦……船家大叔,我们有急事要赶时间,您能不能假装没听见,闯过去不停船,这船钱我们可以付您双倍的,好不好啊?”年轻人试探的询问道。
起初,那位船家的心里还真有点活动,可是细一琢磨,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一旦惹恼了漕标的人,日后自己漕运这碗饭,搞不好就甭打算吃了。而且,常年走南闯北的他,心里隐约觉察出这些暗藏兵器的船客,可能是些个不寻常的人物,没准官兵要抓的就是他们,万一官兵把自己和他们当成了一伙的,这项上的人头可就悬了。可若是不答应,又有点害怕年轻人情急之下跟自己翻脸动武。
鼠两端的船家,连作揖带打躬,央告道:“这位兄弟,使不得呀,漕标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啊,一面也有船,急眼了会追的,而且他们的船可快了,咱们这粮船根本跑不过他们,肯定会让他们逮到的呀,那罪可有大了。”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中年人一撩舱帘,猫着腰从船舱里走上了甲板,朗声说道:“武阳啊,咱们就别难为船家了,他们也不容易啊。”说着扭转身冲船舱里面喊了一嗓子:“孩子们,把家伙都亮出来吧,又有仗打了。”
这当口,岸上漕标兵丁的吼叫更凶了,雷朋将两只五两重的银锞子,塞进脸白腿抖的船家手中,不无歉疚的说道:“这位兄弟,实不相蛮,岸上那些官兵追捕的就是我们,搭了你的船,连累你担惊受怕,对不住啦。不如这样吧,你把船往岸边上靠,但千万不要停,更不可抛锚,等我们一下船,你立马就把船开走,岸上出什么事你都不要管,他们要抓的是我们,没精神头去追你的,听懂了没有哇?我们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是福是祸,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船家自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大麻烦,手里攥着银锞子,一时不知是该怨恨还是该感激,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随即拔脚跑向船尾,亲自操舵,将粮船缓缓靠向码头。
五丈、三丈、一丈,猛听雷朋大喝了一声:“孩子们,上岸,抢马!”
早就憋足了劲的二十八名雷氏精英,纷纷掣出隐藏的兵刃,一个紧跟一个的冲出船舱,怒吼着纵身飞跃,直落无锡县码头,如同猛虎扑羊一般,突入惊呆了吓傻了的官兵丛中,刀砍锤砸,拳击掌劈,各自夺了一匹战马,旋风也似的向镇南头飞驰而去。
带队的漕标把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噗的吐出两颗刚刚被打掉的门牙,咧开满是鲜血的大嘴,没人动静的嚎叫道:“他们一定是雷家的人,四肥子,你带人给我咬住他们,我去叫石将军。”说完劈手将旁边的一名部下拽下马来,自己跃上鞍鞒,双腿猛夹,抖缰狂奔而去。
他的二十几名还有马匹的手下,在一个愁眉苦脸的胖头目的率领下,循着雷氏众人驰去的踪迹,尾随其后,却不敢过分靠近,打定主意,只等待大队援兵开到,再行攻击。
雷氏群雄策马扬鞭,一路南下,半个时辰就已经过了浒墅关,一打听,知道前面就是苏州城了。雷朋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向与他并辔而行的宫文彩说道:“宫老弟,这苏州乃江南重镇,必定驻扎着很多的官兵,咱们现在人还太少,不能跟他们硬碰硬的拼,我看还是绕过去吧。”
尽管宫文彩的心里头,巴不得再跟清军大干一场,可是想想雷朋的话不无道理,便点头赞同道:“对,雷庄主言之有理,咱们得先想法子甩掉后边的尾巴,然后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落脚,有了一定的实力,再和他们干。”
旁边的雷月阳闻言,朝西南方向一指道:“大伯、宫大叔,你们看,那边就有座山,咱们去那里吧?”
“好,就在那里设一个埋伏,解决掉后边的清兵。”雷朋大声说道,挥鞭拨马,率先驰下了大路,宫文彩、雷月阳,以及否则断后的雷武阳等人紧随其后。
正当雷家众人赶到山脚,打算挑一个林木繁密,地势险要之处,除掉尾随跟踪的那二十几个清兵之时,斜刺里,冷不防从另一条小路上,飞来五骑,头一匹马上的乘者,高个、高鼻梁、高颧骨,一双精光灼灼的眸子,全身上下辐射出一股森森煞气。
“嘿,你们是什么人?打哪里来的?”此人话喝问的时候,显然是运用了内力,一来是炫耀自己的内功精深,二来也是为了先声夺人,震慑住对方。
雷氏众人听在耳中,不由得惊在心里,都知道来者不善。雷朋沉声反驳道:“我等乃过路的行商,你又是何许人?凭什么查问我们?”
“哈哈,还挺横,告诉你们也无妨,大爷我姓穆,是江宁巡抚郎大人属下的武巡捕。听口音你们是从苏北来的,姓雷对不对?行商?背刀挎剑,凶眉恶目的,哪有你们这样的行商?我告诉你们,你们在泗州杀官拒捕的官司犯了,还不束手就擒!”说话间,高颧骨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精钢软剑,随着其手臂的颤动,弯曲伸缩,犹如毒蛇怪蟒,剑气森寒。
你道此人是谁?他便是武林败类毒手虬龙穆少根,当年他弃善从恶,与侠义道为敌,自忖在江湖上再难立足,索性卖身投靠到了清廷封疆大吏郎廷佐的帐下,做了个武巡捕。
这时的巡捕一职,并非是晚清时候的那种警察角色。在清朝的前期,巡捕是总督、巡抚和将军们的随从官,分文、武两种,大多由本省的低级文武官吏充任。这武巡捕差不多就是侍从武弁,穆少根当上了这么个屁大的官,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心要籍此在官场中混出个名堂来,而眼下就是个绝好的立功机会,他又岂能轻易放过?
毒手虬龙扫视雷家众人,年纪大的只有雷朋和宫文彩,从衣着打扮上看,猜测前着乃雷氏的主事之人,遂暗凝内力,怪啸一声,从马鞍上腾身而起,虬龙软剑蛇电而出,径袭雷朋。
可不等他攻至近前,左右早下哈出一对青年男女,一长两短,三缕刀光,好似疾风骤雨,罩向了他的身形。
穆少根心下惊异,暗道:还真看不出,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居然练得如此身手,也难怪这些人敢击杀朝廷官员,大肆造反,并从泗州一路逃到了这里。照这么看,那个领头的中年人,武功恐怕还在这两个小的自上,还是先料理了这两个小的再说,当下,抖擞精神,舞剑迎战武阳、月阳兄妹。
别看这毒手虬龙的人性不怎么样,说到武功可当真不弱,就是在十年前,在年青一代中,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再经过这些年的潜心修炼,无论是内功修为,还是剑术造诣,都已经登堂入室,堪称一流好手了。
武阳的金龙大刀,月阳的蝴蝶双刀,一长于刚猛凌厉,一长于绵柔精巧,兄妹二人同仇敌忾,联袂而战,其攻击力同样是不可下觑。
这边还未分出胜负,又有一路清军杀到,带队的便是抚标参将石镐,他手下是八十名抚衙卫队中的精锐,再加上漕标的人,总有一百七八十号。黑铁塔般的石镐,眼中闪着凶光,瓮声瓮气的喊道:“兄弟们,这些就是从淮安府逃出来的反贼,巡抚郎大人有令,将他们就地正法,一个不留,给我杀!”众清军闻令,齐声嚎叫,抡刀摇枪,蜂拥扑来。
雷朋知道一决生死的时刻到了,拔刀出鞘,振喉吼道:“孩子们,进是死,退也是死,跟他们拼了!”一马当先,挥刀杀入敌丛。
宫文彩也大声鼓动道:“别看他们人多,都是草包饭桶,都是贪生怕死的孬种,杀啊,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砍山刀狂舞,与雷氏群英扑入敌阵。
尽管雷家众人个个血贯瞳人,舍死忘生,武功身手亦是不弱,但是面对六倍与己的清军,斗不多时,便已呈现出不支之态。而这时的武阳、月阳兄妹,一股锐气业已消耗殆尽,被毒手虬龙逼得是步步倒退,受创,丧命已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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