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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纯的小嘴撅得老高,气呼呼的坐到了神情沮丧的表哥的身边,带着哭腔说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和表哥,老是把我们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待,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我们管也就算了,到了紧要的时候,还是不叫我们参与,宁肯相信外人,却不放心自己的孩子。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任人摆布也没什么好说,表哥可是你跟姑父的亲生儿子呀!将来这天龙寨还不是他的,你们把他弄得跟笼子里的鸟一样,看他以后怎么统驭全寨的几百号人马?”
她的这一招端的厉害,檀淼闻言在耳,可有点挂不住劲了,心中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颤抖的声音说道:“小纯,你这么说可屈了你姑姑我的心啦,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呀,你拍拍自己的良心说,什么时候我疼你不如枫儿了?你说呀!”
顾枫见母亲如此伤心,很是不忍,便插口道:“娘,小纯她也是一时的气话,您不要太往心里去。我们也知道,您和爹疼我们,怕我和小纯在外面受人欺负,可是不经过磨难,我们又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老练起来呢?您跟爹照顾不了我们一辈子,照这样下去,我俩迟早要被人欺凌,莫不如趁现在您二老还有精力有能力庇护支持我们,放我们出去闯一闯。当然了,毕竟我们两个是头一回行走江湖,为了稳妥起见,不妨叫翟总管或者是嵇叔叔陪我们一块去,您要是做不了主,我就去找我爹,反正这一次不叫我们出去,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结婚的。”年轻人也将所有的赌注,全都压在了这唯一的机会上。
檀淼怔怔的望着态度坚决的儿子和侄女,仿佛一下子变得十分陌生,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要自己去飞了。她不禁黯然伤神,确又感到无可奈何,便悻悻然说道:“哼,你们一个个都伶牙俐齿的,我辩不过你们,这事儿我是不管了,你俩要是有能耐,就去说服你爹吧。”说完扭转身走了出去。
顾枫泄气的靠在被垛上,灰心的说道:“唉,费了半天的劲也是白搭,还得过我爹那关,即便他答应了又能怎么样呢?出去逛一圈,回来不是还得和那个孙员外的女儿成亲吗?接下来就是生儿育儿,这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檀纯则信心十足的反驳道:“表哥,你也太天真了,只要咱们能哄得你爹点了头,放你和我出去,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回不回来,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江湖遇到一个红颜知己哩。”
“那……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会叫我爹和我娘很难堪的呀,而且,也有点太对不住孙员外一家了。”顾枫心下迟疑的说道。
“表哥,你也太优柔寡断了,你要是既担心爹娘下不来台,又舍不得孙家小姐,尽管留下来,做你的新郎官好了,我自己去闯江湖。”檀纯没好气的抢白道,虎的站起身来,大走向屋门口。
“别……小纯,我……听你的。”顾枫终于经不住出去闯荡一番的诱惑,喊住了表妹,紧跟着又用手抓了抓头皮,为难的说道:“只是……我爹那一关,可是不太好过呀。”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这个难关就交由我来攻克,你只要在一旁敲敲边鼓,别临阵退缩就行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得办。”檀纯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诡谲之色:“咱们要是想把这件事办成,就得先把那个什么员外的女儿打掉,那样的话,你爹那头就好办了。”
“小纯,你可不能乱来呀。”顾枫在心里已然隐约猜出,表妹可能要去干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不禁替那位富商的女儿悬起了心。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你就攒足了劲,等着下山大显身手吧。”檀纯大声的回了一句,飞快的跑出了门口。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孙氏父女所住宿的客房就骚动了起来,总管翟方进闻声匆匆赶了过去,问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又掉过头,急急忙忙的向寨主顾天峻禀报去了。
不大工夫,顾天峻连同妻子檀淼,神色紧张的奔向了客房。原来,就在昨天夜里,孙员外的女儿,受到了惊吓,此刻正缩在床脚,两眼直,怀里搂着一只枕头,仍在那里抖个不停,问她什么也不回声。
听贴身丫鬟变颜变色的讲道:“昨晚夜半时分,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一道白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隔了一会儿,又响起敲门声,开门看时还是一道白影,一连三次,小姐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顾氏夫妇将信将疑,只得好言劝慰了一番,并安排孙家小姐和檀淼住在一起。草草的吃过了早饭,顾天峻阴沉着脸走向议事厅,心里头则在筹划着派人寻宝的事情,他的侄女檀纯,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远远望见姑父走过来,檀纯急忙迎了上去,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姑父,您可来了,人家有要紧的事情,想和您商量,这儿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大方便,走,上我表哥那屋去说。”边说边拉起一头雾水的铁臂螳螂,走向了后寨。
到了顾枫住的地方,檀纯便开始滔滔不绝的旁征博引,大讲年轻人经历磨难的好处,继而向顾天峻提出,要和表哥顾枫去西洞庭山寻宝的请求。
铁臂螳螂乃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焉能不知此中的凶险,怎肯轻易应允。于是,檀纯便亮出她的拿手好戏,撒娇撒泼,软磨硬泡,又哭又闹,直把个天龙寨主弄得头都大了。再加上儿子顾枫,在旁边帮腔助阵,两个年轻人又是许愿,又是誓,最终总算是让顾天峻点了头。
当然了,天龙寨主是说什么也不会,单只让他们两个毛孩子去冒险的,由于自己得留在山寨主持大局,妻子檀淼又得照料疑神疑鬼的孙小姐,能派出去的得力之人,就只剩下翟方进和嵇元振了。临行之际,夫妻二人少不得一番叮咛嘱咐,两个年轻人心中惬意,长辈说什么都哼哈答应。而翟、嵇二人深知带上顾枫和檀纯,必定会生出许许多多,意料不到的麻烦,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他头皮,接下了这份苦差事。
飞檐斗拱,气势煊赫的抚衙正门,今天显得格外森严肃穆,大门内外,站班的衙役,个个装束整齐,神情肃然。穿梭进出的捕快官吏,也不见了往日的懈怠和散漫,一些常常挂在嘴边的下流话,也都被严严的封在了各自的肚子里。因为,就在今日,有三位京城来的上差,住进了巡抚衙门。
早在三天之前,巡抚大人郎廷佐,便召集了衙门上下的数百号属官和差役,进行了极为严肃的训话,要求众人打起精神,作出样子,要给上差留下最好的印象,哪个捅了漏子出了差池,将处以罚俸半年,杖则三十的惩罚。这短了薪金俸禄,吃吃不着香的,喝喝不着辣的,既不能赌又不能嫖,日子难过。而挨了刑杖,屁股肯定开花,坐坐不了,躺躺不得,那可是怎么呆着都不得劲。你说这帮官差,又有哪一个还敢造次出错?
这当口,那三位京城来的上差,正在抚衙里面的小客厅落坐,面目黝黑的巡抚郎廷佐,与他的副手,黄白镜子的按察使韩心康在旁坐陪。郎廷佐已经吩咐下去,为几位贵客接风洗尘,后边厨房正刀飞勺舞,忙得不亦乐乎。
这三位上差,均是刑部的官员,其中级别最高的是刑部郎中,算得上刑部的第三号实权人物。该人青虚虚一张瓦刀脸,神情严酷,曾经是天音教的干将,江湖人称大漠神驼的冷云飞,一双独门兵器大铃铛,杀人无算。此时。虽然做上了正儿八经的清廷官吏,但所为之事,仍然离不开侦伺、捕杀,倒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另外二人,俱是明朝的降官,又都是厂卫出身,身居刑部,再合适不过。原本他二人的官衔均是千户,现如今则同为刑部主事,可说是人微言轻,各自的心中,都暗存不满,却也只能得过且过,混一时算一时了。他们便是原东厂掌刑千户鹿中平,锦衣卫千户洪泽深。
但见冷云飞长眉一轩,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郎大人,但不知那些个太湖水贼,近来又有什么新的举动啊?”
郎廷佐清了清嗓子答道:“哦、回冷大人,以赤脚张三为的一干贼人,最近一阵子常在府城左近流窜,作一些个打家劫舍的勾当。本官派人追剿了几次,斩获不下千人,可总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死灰复燃,真是叫人头疼啊。这下好了,有三位大人驾临,相信不日即可直捣匪巢,擒斩其恶,根除本省水寇之患,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了。”
“唉、郎大人也太高抬我等了,我等此次奉摄政王之命,来到江浙,协助大人清除匪患,自当竭尽心力报效朝廷,届时,还少不了郎大人你麾下的精兵猛将的通力配合哟。”冷云飞客套的打着官腔,心里却是一百个看不上,一千个瞧不起,暗自斥道:哼,都是些个酒囊饭袋,枉为朝廷倚重的封疆大吏,却保不了一方平安,还得劳动大爷我,巴巴的从京城跑着这里来,帮你们这一群没用的东西擦屁股!
郎廷佐自然也听得出对方的言不由衷,心中不觉动气,尽管刑部郎中,论品级并不比他高,怎奈这三个人,乃是奉摄政王多尔滚的手谕而来,实在是招惹不起,只能含忍陪笑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是本官德薄才疏,治理无方,让摄政王爷操心劳神,真是惭愧之至,惭愧之至呀!此一次就要仰仗几位上差,大展身手,早日荡平水寇,造福一方。几位也必将名彪青史,江浙的百姓也定当感恩戴德,永志不忘诸位的丰功伟绩啊!”
眼见得冷云飞面色微霁,郎廷佐知道自己这一通马屁拍得不错,便想顺势探一探,对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自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忽的瞧见抚标参将石镐,风风火火的步入厅堂口,躬身拱手说道:“末将石镐参见巡抚大人,淮安府差人送来告急文书,请大人拆阅。”
郎廷佐一脸的不痛快,接过告急文书,略略的扫了几眼,心里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咒骂:都是废物,连区区几个小蟊贼都料理不了,什么事都来烦我,一个赤脚张三就够我受的了,又弄出来个杀官造反的雷家,跟我添乱,倘若传到上边,岂不更显得本官无能吗?不行,还是平息为妙。
心中想的挺急,可是却不敢表露出来一星半点,当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随手将告急文书塞进自己的袖筒,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这个刘知府,越来越不象话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什么告急文书,石镐,你带几个人去瞧瞧,把那几个违抗剃令,殴差拒捕的狂徒,就地正法!”
初涉官场的冷云飞,一时还没琢磨出是怎么一回事,而久历官场的韩心康,以及鹿中平、洪泽深等人,察言观色业已猜出了大概,心知此事必定非同小可。
作为下属的韩心康,自然不会傻到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揭顶头上司的短。至于鹿、洪二人则抱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深谙官场之道的他们俩,知道令郎廷佐难堪,与己没有半点的好处。有道是山不转水转,日后没准什么时候,会用到这位郎巡抚,还是不得罪的好。
抚标参将石镐领命出去调动人马。这边酒宴已经摆下,郎廷佐请三位京官入席,伺机给韩心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找了个机会抽身出来,郎廷佐低低的声音,飞快的说道:“韩老弟,此番淮安府出的事,说大不的,说小不小,又偏偏赶上京里的人在这儿,要是不抓紧处置,惊动了那几位爷,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你跟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方才我派了石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只怕他粗心大意,把事情给弄砸了。你派得力的人手,会同我的武巡捕,拿我的大令,就地调兵,务必将那伙反贼剪草除根!”
按察使韩心康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郎廷佐回去陪客,他则急匆匆的出了小客厅,来到抚衙的大堂之上,按郎廷佐的吩咐调兵遣将,派出了他手下的两大心腹干将,再加上抚衙的武巡捕,分兵数路,拉开大网,由南往北推进,旨在将雷氏群雄剪灭在苏州以北。
这是一段连接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小型运河,由江阴至无锡,河上的船只要比主河道上稀少得多,沿岸驻扎的漕标、河标的兵马也是零零星星,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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