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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半寸一手扶舵把,一手吊船舷从甲板上爬起来。头刚高过船舷他就觉出不对。爬起来的他脸正好是朝船尾下面,所以能看到海面子,可以看到海面子上的波涛。此时的海面上已经起浪了,三尺多的浪,浪节子还很短(频率快)。但是风刮起他杂乱的发梢在脸面上晃了一下,让他心整个望下一沉:风向和波浪的方向是相反的!
老叉站在船舷边,他没有在意太阳和波浪,而是惊讶地大张着口,在看“砌墙”,没错,“砌墙”!从甲板上爬起来后,他就看到在船头前方的远处,有一道亮白的线道出现,这是“墙基”。随即那道墙迅速砌起,越起越高,很快就已经超过了那些铁壳舰艇的高度,很快也超过了两个铁壳舰艇的高度,墙的两边也都看不到头。而真正让老叉大张其口却无声音发出的原因不是墙的高度和长度,是因为那墙在快速移动,快速地朝着他们这边移动。
“啊、啊!啊——!”老叉干涸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声干涸单调的嚎叫,引起了步半寸和鲁一弃的注意。看到亮晃晃的高大水墙,鲁一弃也终于知道太阳的反光来自何处。
“老叉!还愣啥?!快倒桅!大少,下舱!”步半寸像发了疯一样,便说边迅速地拉扯这船上各种挂钩上的绳扣。
“快呀!那是倒海楼!(过去渔民的俗语,意思相当于海啸)”步半寸又大喝一声。
此时老叉才省悟过来,快步跑到桅缆处,拉绳扣倒下桅杆。
桅杆倒下时,鲁一弃已经到了舱里,舱里已经漆黑一片,本来应该点亮的油灯已经被吹灭。鲁一弃一下到舱底,就马上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快!快抓个实件儿稳住了。”他听出声音是瞎子的,同时也猜到,舱底有鯊口在,肯定已经听出外面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又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进了船舱,然后在舱口传来步半寸的一声喊叫:“摇把子降舱顶!翻轮别停,加速!”其实此时舱里已经充盈着由远而近的轰鸣,这两句喊叫鲁一弃并没有听清楚。但是刚进来的那个身影一下子蹦了起来,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一处机括,同时在黑暗的角落里,又一个魁梧的身躯奔出,在船舱另一边找到一处机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吆喝,摇动起机括来。虽然黑暗,鲁一弃还是能感觉船舱渐渐落了下来,也能感觉到身边的瞎子也窜了出去,舱外的轰鸣竟然不能掩盖住翻轮的喧嚣。
与此同时,在上面的舵位上,步半寸用几根粗绳缆在自己的腰间和腋下系成个四脚马的拴扣。把自己与舱台上几个主支撑牢牢固定住。然后紧握住舵把,面对迎头扑来的水墙,不,此时应该叫做浪山,发出一声喊叫。但是这声喊叫谁都不知道是垂死呼喝,还是豪气迸发。
如果是一般的船,在如此排山倒海的巨大自然力量下,肯定瞬间就被撕个粉身碎骨。而鲁家巧制的铁头船在机括摇动后,舱顶降下,就已经相当一个密封舱、空心蛋。虽然这密封并不是太好,蛋也不是圆的,可这种面面承压的结构却能让巨浪找不到撕裂它的口子,也使得它不会在短时间里沉没。还有一点,铁头船的体积与那山一样的浪头相比也确实太小了些,这样在冲击中,就不会有太大的撞击面。
当然在夸论鲁家造的船好时我们不能忽略将自己绑在舱台上的那个舵手的作用。这个操船高手在此时此刻进行了一番洗礼,如果真的有人记录下这一幕,那么他真的可以赢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荣耀。
第一波浪他清楚是无可幸免的,铁头船在这样的浪山下无处藏身。所以这一波最重要的是减小撞击力,然后迅速从浪中钻出。船头的撞击面最小,船头锲形承压力度最大,而且还有铁壳包头。于是他将船头直对浪山冲了过去……
铁头船只能算浪山中一个奇怪的气泡,一下子就被狠狠压入水底。但只要是气泡就总会在短时间里冒上水面,更何况这个“气泡”中还有两个人在拼命踩着翻板。
这里的水面就是浪尖,虽然高度是高了些,闷在水里的时间是长了些,但铁头船还是非常有力地窜纵出来,就像是浪尖上嬉闹的飞鱼。
窜上了一道波的浪尖,那么后面的波峰再高都不会像一道波与平常海面落差那么大,冲击力也相对小多了。此时要做的就是船走偏锋,顺着浪头的卷道走,抢在浪头落下之前闯过。还有一点要做的就是找到到浪与浪之间的凹谷,让船滑入下一个浪头的卷道,这样才能避免被重新推到第一道波的前面去,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铁头船被层层的波浪带到鲁一弃指着说不能去的地方。
所有这一切在步半寸被闷在第一道波下面时就已经想好,铁头船出水后他没来得及吸口气就已经按部就班地操作了。舵把转动的每一个角度都恰到好处,铁头船仿佛就是一个在浪尖谷底穿梭的冲浪板,显得轻盈而刁滑。
在步半寸巧妙的操控下,借助了浪谷和浪峰力道大小方向的差异,铁头船在一排排巨浪间飞驰,不但没有被推回凶穴,反而是快速地在远离凶穴。离得凶穴越远,浪头子便越小,而步半寸的思维和辨别能力就越发清晰。
风平浪静的时候,步半寸瘫倒在舵台上。终于逃出了生天,让他紧绷的意志力全然瓦解了,也让他的严重透支的体力再也无法支撑自己。
升起了舱台,第一个出来的是鲨口。说实话,在他的意识中很难想象步半寸还能活在舵位上。当他挥刀削断系住步半寸的绳索,小心地抱着面色青紫,浑身都是淤青和绳索勒痕的步半寸走下舱时,眼角不经意间有一点晶莹闪过。
鲁一弃的面色依旧平静,样子像是不知道刚刚经过了一场死亡的逃脱。他在鲨口抱着步半寸经过自己身边时,轻握了一下步半寸柔弱无力的手。这一握让步半寸突然为之一振,颤抖着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襟里。在那里,鲁一弃找到那张已经有很大破损并且湿透的海图。
步半寸下舱休息了,舵位换成鸥子守着。
鲁一弃在甲板上将湿透是海图一点点小心地摊开,他是想把它先晒晒干。女人蹲在一边小心地帮他。旁边还围着鲨口和老叉,他们是想知道鲁一弃在将图摊开后,是否能从上面找到线索,告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只想晒干航线图的鲁一弃有了个意外的收获,他在图纸的边缘发现了半个他就寻不到的字,半个“滩”字。那半字本来是在图纸的边框里,被框沿纸遮盖了,现在框沿纸湿透,这半个字便显了出来,那是。
“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鲁一弃手指已经指出了图的边缘。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从边缘里的图线和颜色画法来看,那里离陆地很近了,应该是介于海与陆地之间的什么地带。
“只是那里也离得太远了!”鲁一弃这话像是在和大家商榷。而别人都肯定他是在自语。
“去!就往那里去!”鲁一弃一骨碌从甲板上站起,目光坚定地说道。
“可、这里的宝贝……”老叉对鲁一弃的决定有些迟疑。
“这里没有宝贝,更没有宝构,这里只有凶穴!”
“啊!这是怎么回事?”鲨口迫不及待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凶穴本不该在这地方,宝贝也不该在这地方。什么都变了,当年鲁家在建宝构藏最后那个‘地’宝时肯定出了什么大差错。”
“那这里会有什么?”老叉指着鲁一弃刚才指出图纸边缘的位置问。
鲁一弃微微笑了一下说:“现在还不清楚有什么,不过那里也许可以知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停了下,鲁一弃又补了一句:“找到点其他什么东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要顺利到达那里。”这句话让人有种诱骗他们往那个地方去的感觉。
铁头船重新升帆起航,朝着鲁一弃所指的那个在航线图之外的地方驶去。
风不大,也就是“干豚晃”的样子,铁头船行驶得很平稳。天很蓝,太阳很暖和,这样的天气真的很合适在甲板上睡一觉。
鲨口靠在船头舷板上睡着了。老叉蜷在舱台上睡着了。鸥子坐在舵位后的木杠上,撑着舵把似睡非睡。昨天一夜的折腾让他们感到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
船舱里的人却都醒着,包括在下面休息了两个时辰的步半寸。他们在认真地听鲁一弃讲述自己的发现和判断。
“从我们往凶穴位置去的时候,我就感觉出不对。因为凶穴要有宝构镇着,我的反应不会那么大,一直都昏睡做梦。而且在睡梦中总梦到已经从应该有宝构和凶穴的位置上走过了,过去很远很远了。还有就是这一路我没有发现与藏宝玉牌上‘福’、‘琅’、‘滩’这些字有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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