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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的种子》第六十二章(4)
他兴奋而仔细地挖着,刮去浅浅的坟墓上的泥土,直到父母的尸身呈现在面前,正如德格沃泰描述的那样。挖掘时的怒火已渐渐消去,他望着那脆弱的残骸,心中的愤恨一滴滴流干,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绝对不会弄错,在父亲的小指上佩带着一枚象牙戒指,母亲的脖子上佩带着一条金项链,镶着两颗珍珠。
当他们死去时,年龄比迈克尔并大不了多少,在他的回忆中他们永远那么年轻:不是父母,更象是伙伴。
他呜呜地哭泣着,跪倒在地,额头仆倒在两人中间,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净化了他心中的怨恨。
他仔细地把父亲的戒指取下来,风开始刮,一场风暴就要到来,他赶紧加快动作。刚站起身正要把泥土盖回去,有什么阻止了他。在他身边似乎响起低语声,尽管他知道那只是风中树叶与野草的沙沙声,但声音仍让他着迷出神。
婚礼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你是否愿意赐于这位先生他的女人?”
他惊讶地听到自己回答:“我愿意。”
风带走了答案,大地叹了口气,平静下来。沙沙声停止了,他跪下去,颤抖着手指,将象牙戒指套在母亲的左手上,那只牵着父亲的手。大地的低语再次在身边响起:
“你是否愿意,凯瑟琳?”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迈克尔?”
“我愿意……”
“直至死亡把你们分开……”
暴风雨即将来临,乌云有如铁幕般笼罩住整片雪山。空气不安地搅动着,他停止了沉思,拿起铲子,赶紧重新把泥土埋回去,第一铲泥土掉进坑里时他的心抽动了一下,最终他埋葬了过去。
在新埋好的墓穴上,迈克尔植上一棵白兰花,在泥土上铺上叶子。野草与鲜花很快会长得很茂盛,遮盖住墓穴,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怀着最后的悲伤,他轻声对面前的大地说:
“永别了。”
泪水又夺眶而出,他紧握双拳,朝大地与天空挑衅地挥舞着。
“没有人再能分开他们两人!”
雪山上电闪雷鸣,迈克尔转过身,朝林子里阿莫利与德格沃泰消失的方向走去,一路没有回头。
阿莫利正在林子里等着他,德格沃泰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心爱的山谷,陷入了老人的沉思,没注意到迈克尔。
迈克尔伸出手向阿莫利道别,阿莫利握着迈克尔的手,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无论这个“瓦罗”为什么而来,他的目的总算完成了。
“告诉你纳米,——”迈克尔朝德格沃泰点点头,“灵魂不会再骚扰他。”
阿莫利高兴地咧开嘴笑了。迈克尔转身离开,朝山下的草原走去,心情、脚步格外的轻松。棕色温暖的大地散发着潮湿而清香的气息,高高的野草优美地在面前起伏,他想起卡蒂尼,想回到麦提亚。他可以在马辰的一间大学教书,或者经营庄园,与村民共同劳动。政府不喜欢外国人出现,但无论如何他要留下来,佩特利会帮助他。住在麦提亚,他可以接近卡蒂尼,帮助她,爱她。
他心中感到澎湃的喜悦,新生的自由象面前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南边远方的山墙。他开始奔跑,脚步那么轻快。
在山上,德格沃泰看着他离开,想起以前也看到过那样轻快的奔跑。已是很久以前,那时自己比正在下面奔跑的年轻人大不了多少。他庆幸自己很聪明,没有用达尼人的方式火葬莫卡德格与伊肯,而是把两人埋葬在土里。正如自己所期待的一样,迈克尔回来带走了灵魂,现在他的厄运结束了。
一群蜜蜂飞来,落在如今长满了山谷的蓝色鲜花上。德格沃泰听着它们嗡嗡起舞,达尼语里没有蜜蜂或蓝花的名字,它们不属于山谷,是跟着“瓦罗”来的。听说曾来到山谷远端的绝大多数“瓦罗”如今已经走了,或许是这样,但蜜蜂与蓝花留了下来。德格沃泰知道,就象蜜蜂留下来一样,“瓦罗”还会回来——他们会象蜜蜂,数目庞大,赶不尽,杀不绝,旧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但到那个时候他已作古,他已离死将近,但死亡并不可怕,他已活得够长寿了。在剩下来的时光里生命会很美好,会有盛宴与庆典,会有复仇的袭击,从诺普的时代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世界不会知道他的死去,正如它不知道他的存在。象诺普一样,死后他不会留下故事,宣扬他的事迹、武艺和历史。终究,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天,每阵风来了又走;每一滴鲜血都会归于宁静,只有灵魂永存。
他开始歌唱,尽管身体已虚弱无力,他的歌声依然嘹亮清晰,所以他让风带着歌声,伴随着退却的身影远去。
花园枯萎时我是否应当离去?
有没有东西会留下我的名字?
我没有什么留在大地!
除了我的种子,除了我的歌曲。
唱着唱着,天空开始下雨,有如悲伤的眼泪,洗净了空气,为蛰伏的种子带来生机,唤醒了大地。('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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