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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将之称为傀儡,但《时代》在封面上对溥仪形象的处理,明显要比对在他之前出现的吴佩孚、蒋介石等人重视得多。以往都是黑白照片或素描,而这一次,则是由肖像画家精心绘制的彩色肖像。溥仪身着黄色龙袍,手持如意,头顶宝石皇冠,身后是七彩光芒。虽“登基”于乱世,画面却呈现一个华丽的景象。在西方人印象中,溥仪最有代表性的是他的深度近视,于是,肖像上醒目地画上了他那厚镜片的眼镜。在肖像中,溥仪显然比他本人英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封面中国 第六章(10)
溥仪“登基”仪式的筹备,在紧张地进行着:
到上周,木匠们按照北平巨大的天坛的样式,搭起一个台子,有大典时的台阶。还准备了皇冠,上面雕刻了龙和兰花。裁缝们在龙袍上绣朱雀,嵌宝石。有占卜师言,届时气温可能会降至零下20度左右,故登基庆典应在日出后进行至中午。亨利身穿龙袍要好几个小时,朝祖先画像跪拜,然后,还要接受满洲人的朝拜。传统乐队头戴蘑菇状的帽子,帽子上飘着红流苏,外套五颜六色,他们演奏48面鼓、48张锣,用玉锤敲打8根长长的硬木板,24支唢呐高亢入云。(《时代》,1934年3月5日)
溥仪的随从周君适目睹了溥仪的“登基”从筹办到结束的全过程,他后来的回忆是对《时代》报道的最好补充和佐证:
关东军不许穿龙袍,使溥仪大为扫兴。他面对着摊在桌上金光灿烂的龙袍,向郑孝胥说:“我是爱新觉罗的后人,怎能不守祖制?再说,北京的宗室觉罗都要来,看着我穿洋式服装登基,算什么?”在这个问题上,郑孝胥和溥仪的意见是一致的,溥仪穿上龙袍,过皇帝瘾;他也可以穿着蟒袍,过宰相瘾。溥仪叫郑孝胥去和关东军交涉,第一次碰了坂垣的钉子回来;第二次,溥仪说出必须穿龙袍的道理:“登基之前要行告天礼,难道叫我穿元帅服磕头祭天吗?”这一次,坂垣同意溥仪祭天时穿龙袍,但登基大典时必须穿大元帅正装。
……
登基大典选定于1934年3月1日举行。先期在长春郊区杏花村搭起了一座祭天的高台,这座高台,只可以说是“茅茨土阶”,略具规模,较之北京的天坛逊色多了。
3月1日是登基大典的正日子。寒风凛冽,阴云密布,从宫门到杏花村,一路警戒森严,家家关门闭户,断绝行人,警宪机关认为形迹可疑的人,已经抓进牢里关了起来(溥仪每次出门都是如此)。清晨,溥仪身穿光绪皇帝穿过的龙袍,乘坐大红色的“御用”汽车……(《伪满宫廷杂忆》,第102—104页)
溥仪又一次成了“皇帝”。读《时代》,明显感觉到行文中对溥仪命运的感叹。“溥仪一生软弱无助,总是成为这个或那个代理人手中的一个工具。”这句话,可看作整篇报道的基调。报道这样叙述溥仪前两次成为皇帝的经历:
只有28岁的溥仪,对皇冠毫不陌生。此前,他已两度被宣布为中国的皇帝。第一次时他只有2岁。当时,自1861年以来一直统治中国的诡计多端的慈禧太后,在1908年感觉到自己来日无多。她的侄子、37岁的光绪皇帝被她关在紫禁城的一个湖岛上,其罪名是想实现中国的现代化、摆脱“满洲”老朽们的欺压,方式则是请他们自尽。1904年11月14日,据说慈禧太后的两个侍卫潜进光绪房间,将他杀死。太后挑选她的侄子淳亲王的小儿子溥仪继任。
老太后等到了小溥仪被裹以黄龙袍,加冕为宣统皇帝。第二天,慈禧太后突然去世。淳亲王成为摄政王,宣统皇帝被送回去抚养。6岁时,他刚露面,就在广州伟大的孙逸仙的革命成功之后被废黜。他继续住在紫禁城,由原威海卫海关官员、英国人庄士敦先生执教。试图获得民国政府许诺的400万元经费,但从未到手。
1917年,他再度成为宣统皇帝,当时依然留着辫子、虚张声势的张勋将军占领了北京,在7月的一个午夜,又为他加冕。几天后,段琪瑞总理靠日本的资助,并在中国战争中第一次使用飞机,将张勋赶走,夺回了北京。只同意用30分钟时间来宣布宣统皇帝被废黜。(《时代》,1934年3月5日)
现在,溥仪第三次“加冕”,为他“加冕”的却是日本人。他不仅未能改变其“工具”的角色,而且处境更为艰难。下面几个由《时代》讲述的故事,颇值得细细品味:
骑自行车是他的爱好之一。作为一个日本的傀儡,他不敢在无人警卫下走出皇宫,于是他只好在花园里转来转去,练习车技。这位皇帝,目前能让前轮悬空,只骑后轮。他还用拍照来消磨时间。溥仪喜欢在饭后展示他的相机,有时还抱怨来访的客人从不用快照,因为他喜欢不住地摆姿势。
封面中国 第六章(11)
作为3000万“满洲人”——约十分之一为正宗满族血统——名义上的统治者,溥仪的愿望是最好的。一个月前,他以即将登基皇帝的身份首次接受采访。溥仪身穿一身咔叽布的“满洲”陆军元帅服,这是由日本政府为他定制设计的,肩章上装饰着绣花,军靴锃亮。尽管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但采访时还是为他安排了翻译。他说:
“在我的统治下,我祈望上天明示,使我能与周王朝伟大君王们相媲美。不管我们两国政治如何不同,但我保证‘满洲帝国’愿和美国一起,共同努力创造长久和平。”
“你能问问皇上他的健康如何吗?”一个记者向翻译提问。
亨利·溥仪忘记要他假装不懂英语的游戏,不等翻译开口,自己就脱口而出:“哦,我很好!”
如果他能做主,亨利·溥仪会希望举办一个简单而舒适的仪式来宣布登基为“满洲帝国”皇帝,就像上周比利时新国王宣誓登基时的仪式一样。但是,日本10年前在中国抛弃他不付分文时就选择了他,当然需要他成为一个象征,向世界表明“满洲国”是独立的,是这个眼睛深凹的人,在豪华的皇宫里吸引了满洲农民的目光。(《时代》,1934年3月5日)
难得的细节描述。这个20多岁的年轻人,早在政治漩涡中失去了自我。他有自己的梦想,却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个正常人的乐趣。第三次称帝之后,这个在北方寒冷中摇曳的身影,蒙上了更为强烈的悲凉。
11年后,在抗日战争胜利的前夜,溥仪在沈阳机场出逃时成了苏联红军的俘虏,他的皇帝梦彻底破灭。再过一些年,在经历过战犯改造之后,他成了公民——一个享受着优厚特殊待遇的公民。“从皇帝到公民”——一时间他成为了一种政治象征、历史象征,经常在重要的外交场合出现。
1956年6月,当时还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的溥仪,又一次来到长春——昔日“大满洲帝国”的首都新京。他在日记中记录此时的心情:
6月9日早晨从哈尔滨出发,下午3时许到了长春。当我们这列火车一开进长春站,我的心又陡然沉重了起来,好像被缚上一个大铅坨子一个样。等到下了火车,走出了长春车站,亲眼看到了长春市民时,我的那颗心就愈发沉重得几乎要把心弦都坠断了一样,就和我在哈尔滨乍一进入东北烈士纪念馆时的心情一般无二,简直使我不敢抬头去看一切人们的脸。本来嘛,自从1932年在这里当上“伪执政”,一直到1945年敌伪一齐完蛋为止,我都是盘踞在长春的。可以说那里的一草一木和每一寸土地,都和我的肮脏罪行有着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凡日寇所犯的罪行,都是和我的罪恶分不开的。因此,我到了长春,心里怀着鬼胎,就如同盗窃的人,一旦被人给领到被偷人家中去一个样,这时心中的惊慌、羞愧、恐惧和难过等心情,都交织在一起。(《爱新觉罗·溥仪日记》,第79—80页)
溥仪去世于1967年,正是“文革”大动荡之时。过去关照过他的要人们,已自顾不暇,无法顾及他了。据最后为他治疗的张崇信医生的回忆,溥仪最后一次因肾病发作,住进北京医学院附属人民医院,同病房还另有一位西藏活佛:
溥仪住院期间,没有亲朋好友来探望,只有李淑贤经常来照料他。溥仪的视力很差,戴着厚镜片眼镜看东西还很吃力,经常可见李淑贤读一些可能是书信一类的东西给他听。他的记忆力更糟糕,多次发生上厕所忘了带手纸,不拿饭碗就去盛菜之类的事。
后来,溥仪的病情恶化,小便也发生困难。有一次,溥仪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李淑贤在一旁抽泣,活佛则照旧坐在床上无动于衷。在这种气氛中,我给溥仪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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