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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咳嗽一声看向兰花:“刘大嫂,贵亲有些不稳当,你先带她回去吧,这些事,心照就是。”心照就是,绿丫眼里的泪怎么都忍不住,兰花已经把绿丫拉出来,往另一边走了。
绿丫甩开兰花的手,看向屈三爷,屈三爷老老实实在人群里,绿丫的双手不禁握成拳,屈三爷这回,永远别想落到好了。兰花再次上来拉住绿丫的手:“绿丫,回吧,有些事,不能说,等你姐夫有机会往那边去,问问相熟的人,打听打听秀儿到底被卖到什么地方了。”
绿丫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擦掉,声音干涩难听:“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去?就依他们的心性,能卖去给人做妾,已经是放秀儿一马了,只怕是卖到那种……”那种最下等的窑子里,一天要接十七八个客的地方,听说这些地方的,连裤子都来不及穿,用不上三四年,就被活活揉搓死了。
想着绿丫就蹲在地上,低低地哭起来。兰花没有绿丫对秀儿那么深的情意,可好好的姑娘,要真被卖到那些地方去,那真是一辈子都洗刷不干净。
风吹着绿丫的衣衫,秀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好日子是什么样的,我也想过过,我不愿意像我娘一样,绿丫,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现在,我过的日子是好日子了,可是秀儿,你已经不知道了,你还记得我们说的话吗?你还会拼命地挣扎活着吗?等待着看到阳光的那一天。绿丫眼里的泪怎么都擦不干净,知道不该这样蹲在大街上哭,知道兰花在等着自己,但心里就是忍不住,看见希望的时候被人把希望踩灭,比没有希望更加残忍。
兰花长叹一声,弯下腰去拉绿丫:“绿丫,你要哭,也先回家吧,我这腰,站不住。”兰花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呢,绿丫抬起头,兰花看着绿丫那张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伸手替她抹掉眼泪:“绿丫,回吧。”
绿丫想站起来,但觉得双腿都没有力气,最终还是撑了把地面这才站起来,看着兰花那高挺的肚子,绿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轻声说:“兰花姐,以后,不管多苦多难,都不能卖孩子。”
卖了孩子,不知道他以后会遇到什么事,什么样的苦都要自己吃,兰花奇怪地看一眼绿丫,接着就了然笑了,轻抚一下自己的肚子:“不会的,我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孩子养好,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老虎尚有爱子心,可为什么做父母的,遇到了难处,想的都是卖了孩子呢?绿丫觉得自己的眼又湿起来。兰花把绿丫的手握住:“绿丫,我受过这样的苦,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再吃这样的苦头。”绿丫点头,此时已经到了刘家,老刘听到门响就急忙走出来:“我方才在衙门里时,听说你们问的那个人今日该到京了,急忙过来,没想到你们都不在。绿丫这是怎么了?”
兰花走了这么一段路,也觉得腿酸,坐在院中用手捶着腿,叹气说:“秀儿,被她那个不要脸地爹给卖了,只怕流放地的人也收了点好处,所以……”老刘的眼一下瞪大:“怎么会这样?”接着老刘皱眉:“难怪还有病亡的,我恍惚看见有姓屈的。”
病亡的?秀儿被报了病亡,也就是说,这个人,从此在这世上都不算存在了,绿丫觉得喉咙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腿也站不住,只是缓缓地扶着石桌,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
老刘说完回头见绿丫这样,搓搓手说:“哎,这种事,其实也是常见的,你也晓得,老爷管不了这么多的,不过,等以后有机会,我去到那边,细细问了人,未必不能把人寻出来,只要活着,这种事不是什么大事。”
绿丫觉得头都嗡嗡作响,很想大哭一场,可当着老刘的面哭不出来,只是含泪点头:“那谢谢姐夫了,我回去了,这会儿,也晚了。”老刘也听兰花说过秀儿的事,虽然已经听过见过不少,可也忍不住叹息:“遇到这样虎狼样的亲爹,那姑娘也是命苦,我送你回去吧,这一路上还远呢。”
绿丫没有推辞,和老刘一起回去,这一路老刘想说点什么安慰绿丫,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还是快到了,绿丫才自己回过神来,对老刘道:“姐夫,你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了,兰花姐还怀着孩子呢。”老刘也晓得自己嘴笨,安慰人不擅长,哎了一声就转身,想着去告诉张谆一声,这么一想,老刘就先往铺子里去。
绿丫推开门,往自己住的院子走,现在,没有人了,可以好好地大哭一场。张家门口已经等了个人,瞧见绿丫进来就迎上前:“小张嫂子回来了,小姐打发我来问问,就是那位,接到没有?”
原来是藕荷,绿丫现在连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轻声说:“没接到。”没接到?藕荷皱下眉,接着就又道:“那哪天回来,有准信没?”
“人没了就是人没了,哪有什么准信?”绿丫的声音陡然提高,不但吓到了藕荷,也吓到了绿丫自己,藕荷看着绿丫,眼睛顿时瞪的很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明白了,小张嫂子,你先好好歇歇。”
绿丫晓得自己该对藕荷道歉的,可是现在嗓子眼里堵的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推开院门走进去,顺手带上院门,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也不管外面的藕荷听到没有。
这哭声传到外面,藕荷心里了然,只怕是那位出什么事了,不管怎么说,先回去告诉小姐才是正经。藕荷刚要走,曾大嫂就从门里窜出来,拉住藕荷的手嘴就往绿丫家那边呶:“这哭什么呢,是不是小姐派你来传什么话,她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人,这才哭了?”
“曾嫂子,你消停些罢。”藕荷把曾大嫂的手一甩:“小姐和小张嫂子,好着呢,你别想从中挑拨是非,还有,好好地想想你怎么生个孩子出来吧,免得曾大哥起了什么外心。”说着藕荷就往外走。
“小烂货,自己不是小姐,摆出这副款来做什么?”曾大嫂嘴里骂了一句,跑到张家门口,附耳在那里细听起来。
藕荷瞧见她这动作,眉一皱径自走出去,拐弯走进宅内,打算去给榛子回话,抬头就瞧见王大娘走过来,藕荷刚喊了一声娘,王大娘就把女儿扯到一边:“藕荷啊,娘和你说件事,你去求求小姐,让她去和老爷说一声,就说,你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在定北侯府伺候了这么多年,想出来又不敢开口。”
藕荷把王大娘的手甩开:“娘,怎么会让我去说,你去求下姨奶奶好了,横竖下个月夫人进京,姨奶奶要去那边问安的,到时当了夫人的面一说,这点小事,怎么会为难。”
“你这孩子,你也晓得姨奶奶过去是问安的,和小姐过去是不一样的,姨奶奶怎么说,都曾经是夫人的丫鬟,有个主仆之名,可小姐就不一样了,她和夫人之间,顶多算个宾主,小姐又是个晚辈,这说话的分量可不一样。”藕荷听王大娘说完就往前走:“我不去,这会儿我刚得了个不好的消息,怎么都要去回小姐,再拿这件事去求小姐,那才叫碰一鼻子的灰。”
王大娘急得在后面跺脚:“这轴孩子,怎么就那么轴呢。”但也不敢追上去,藕荷顺顺当当进了榛子的闺房,榛子放下作画的笔,接过丫鬟递上的手巾擦了擦手才问藕荷:“回来了,见到绿丫姐了?接到了吗?”
藕荷这一路已经把话想清楚了,低头说:“小姐,见到小张嫂子了,人没接到,小张嫂子说,人没了。”后面三个字,藕荷输说的很低,榛子手里的茶碗落地,甜白瓷的茶碗就此摔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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