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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如果迫不得已,闯人行道或者冲过人群我也不怕。反而是酒店房间里的那一套把戏让我很不安。为了不引起注意,我必须下榻他们一贯住的那个酒店。换了地方,等于表明我和前面的人有关联。
一到那儿,我就把房间里里外外看个遍,故意挑了一个毛病,吵吵嚷嚷地要求换房间。酒店告诉我不可能,因为客满了。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但也没再坚持。看来就是这个房间里有猫腻。
很可能有人在暗中窥伺,所以我还得举止如常。掏出工具来检查窃听器或摄像镜头是不可能的,把房间翻个底朝天也行不通。再说,房里的设施也简单得很:一张低脚床,一把椅子,在装了固定铁栏杆的窗户前面有一张“西式”桌子,壁橱是不带夹层的,镜子斑斑驳驳,连下面那层锡汞齐都露了出来。现在我能理解前任同事了:任你有多么丰富的经验也勘探不出这里有什么玄机。
结果只好和他们一样,不轻举妄动。总叫人这么灰心,真是糟透了。我安顿下来,断断续续地睡觉,每十分钟睁开眼睛看看。突如其来地,我被一阵很古怪的虚脱感笼罩,醒了。不是真的虚脱,而是当一个人“卸下重负”时,猛然瘫倒在地再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那种空落落。肯定有什么不同一般的机关。我走到走廊里,空无一人。我尽量自我安慰:“咳!你这姑娘变得神经兮兮了。瞎想什么了呢你!”
我又睡了十来分钟。重新被刚才那种虚脱的感觉惊醒。这一次,我确信自己不是幻觉。感觉非常清晰。我慢慢爬起来,然后猛地把门拉开。一个黑影极快地悄无声息地在楼梯口一闪。就像是无意为之,我的房间恰巧就在楼梯旁边。黑影闪得太快,我几乎没看清什么,不敢肯定。我把重要的东西都揣到身上,把房间门打开,然后迅速向楼梯那边追过去。晚了一步,我看不见那个影子了。我徒劳地在酒店里跑了一圈,没人,只有那个守夜的门卫——他装作刚好从我这里经过的样子——很不高兴地盯着我。我不相信那人已经跑掉,心存侥幸地守望着外面的马路。几分钟之后,我看到有个人从二十米开外的一扇门里走出来,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我刚起身冲他走过去,那人就跑了。我追了一阵儿,没追上,他比我敏捷多了。我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彻底被他甩了,垂头丧气地回到酒店,心想,既然他走了,我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回到房间。我的东西散了一地。我决定等会儿再睡。
半夜,又热又乏,睡意难挡。何必这么死扛着呢,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办……我照搬以前的报办法,悄悄溜到屋顶。我裹上一条被单,在那上面美美地睡够了五个小时,其间每二三十分钟起来“警戒”一次。
一早,我赶在晨祷之前回到房间,神清气爽。我挂在门上的那根头发还在原处。表面上没有人再动过我的东西。我使劲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毫无疑问是有人进来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体味,我不会弄错。
我特别小心起来。我把壁橱门大打开,又搜寻了床底下,那儿连一只猫也藏不下。我又检查了窗户栏杆。一无所获。我用椅子顶了顶天花板,没什么异响,墙上和地板也没有。如果有人进来过,也肯定不在此地了。他不可能是从门口进出的,那他从哪来呢?不可思议。
我焦虑之下,决定马上出发。我得去一个偏僻的坐落在戈壁上的小村子,离这儿大概两个小时路程。如果我想早点回来不惊动探子的话,就不能再拖沓了。我把钥匙交到前台的时候,服务员凶巴巴地看了我一眼。不用说,这也是一个希望我整晚都老老实实呆在床上的人。
“小姐,昨晚睡得好吗?”他一边问,一边观察我的表情。
“不太好,我觉得很热,只好在酒店里四处走走。又不敢出去,太晚了。”
他的目光有所变化。看来这个这个解释还合他的心意。
“你是对的,在这儿不能太晚出门。但愿你今晚能睡得好一点。我叫人送个电风扇到你房间,这样能凉快点。”
我谢过他,两人对视一笑。各自都以为稳住了对方,所以各自都挺满意。接下来几个晚上我当然还是得和星星做伴。
我租了一辆美国车,六十年代产,在这里很常见的。开着这坦克似的家伙我脑子清醒了不少。路上每次停车和减速的时候我都很小心,对任何有异常举动的人都非常警惕。一出城,我总算松了口气。
在离目的地还有几公里的地方,我把车停在路边,尽量借助崖壁将它隐蔽起来,然后自己走过去。接头的人见到我很高兴,看来这一天的情况有了转机。我着手工作,任务开展如我所愿。
奔波了四十几公里后已是深夜,我找到自己的车,往城里赶。我在旷野里跑了好一阵子——即使那种尽是石头的荒漠——这时看到前面远远的路上有个亮光一闪一闪。大概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转弯的时候就消失,但总又重新出现。有一会儿我心想,自己蠢到家了:这条黑糊糊的路上还有其他车亮灯,怎么就一定是同一辆车的呢。这两天被这些海湾人搞得太紧张,我患上强迫症了。可是不对,就像人说的那样,这个亮光“不对劲”。它的挪动速度很不规则,像是时而前进,时而倒退,时而又停了下来。因为行动计划所限,我往回开是不可能的,而且路边都是悬崖,没有其他路可走。我把害怕的“本能”压下去,继续向着那点亮光开过去。突然,那亮光不动了。
我熟悉这条路,知道现在这一段路况很糟,有一连串危险的急弯。第一段盘山路到了。在一个转弯处,我看到前面五十米停了一辆车,横在路上。里面好像有四个人。从旁边超车冲过去有和对面来车相撞的危险。就在这当口,我看到对面方向有车灯出现。两旁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我一脚油门踩到底,从那辆停着的车旁边超了过去,险过剃头地飞身擦过对面那辆车。那司机吓得半死,骂个不停。一个漂亮的侧滑之后,万幸之下这美国车居然重新稳住了方向。这么出色的特技表演,那些摄像机都哪去了?还每来得及松口气,那辆拦路车已经跟了上来,企图超过我。为了避开那些大弯,我只好接二连三地偏来偏去,越来越失去控制,一心指着这辆老破车能顶得住。事实证明,这些美国人还真不赖!
我们一路这么“玩”过去,直到快要入城。我以为到此我算是把他们甩了,他们不可能再开飞车追上来。我高兴得太早了,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子弹雨点般落在我的车上。看来他们是不甘心让我就这么跑了。子弹擦过我的头顶。挡风玻璃碎了,车胎爆了,车突然一歪,在路上翻了半个滚。我从撞得乱七八糟的车厢里爬出来。一秒钟也没耽搁,我歪歪扭扭地往前狂奔,好避开子弹。前面几百米处就是城里了。我一头冲进最前面一幢楼,径直上了屋顶。我只管往前奔,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然后藏在一个角落,等那些追兵过去以后,我这才不慌不忙地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一场追逐很热闹,也很累人。这种把戏总是在大白天发生,酷日炎炎而我筋疲力尽,空气清新的早晨则从来不曾有过,那种时候我倒是很乐意开着车和他们溜达溜达。
我换了酒店。迫不得已之下,向几个接头的人示了警。眼下迫切需要找出谁是那个双重间谍。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一夜。得了,上屋顶吧,睡个安稳觉。我喜欢屋顶。我可以完全放松,无忧无虑地睡上二十分钟。一旦恢复了体力,我就下楼老老实实守在房间里,等着不速之客来访。让脑子里塞满回忆,是驱赶瞌睡的有效办法。
“愚蠢。没有觉悟。不负责任。胆小鬼。犯罪。草率行事。”我的头儿们用了一打形容词来给我此次的表现定性。我一点没听进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安之若素。他们发怒的原因在于:我居然敢开车跑掉,而不是停下来表示友善。
他们自然是有一套既定方案的:对方有绑架的企图,说明我们被人出卖了,这个人要么是我们派到真主党内部的人,要么就是那些巴勒斯坦游击队员中的某一个。怎么来确认呢?必须把这局棋下完。所以他们才希望我停下车,跟那些人走,让他们觉得我不是什么特殊角色。然后我积极配合,给对方看身上携带的东西,告诉他们我从哪里来——既然他们在路上堵住我,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可是即便我是一个谎言专家,也不可能让对方相信我只是来研究研究文化问题。
这都无关紧要了。狠狠的训斥。最主要是骂我怯弱,没有迎难而上,而我本可以利用那些机会,通过他们审问时所提的问题了解对方究竟知道多少,然后再通过我的回答或他们的漏洞来增加自己假身份的可信度。
“不跟他们走,反倒玩什么驾车高手的把戏,你把我们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由于我对待批评的态度和他们所期待的效果相去甚远,多夫也被训斥了一通说是训练很不得力。他从没有挨过这种批,所以闷头想心事,没做反应。至于我……
“如果我不合适干这份工作,他妈的没什么,让我走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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