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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的身份破绽被朱三太子所掌握,无疑是个灾难,所以凌啸回来得很快,快马加鞭之下,不到未时末就出现在了这小院口。看看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的大母,凌啸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刚刚叫了一声大母辛苦,正想跪下请安,却被大母一把抱着胳膊叫他进去办事要紧,显然,大母也非常担心。
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金大麻子依然被绑着,花白地头发向上绾成一个结,再用绸巾包嵌着一个文士冠,活脱脱的明朝服饰打扮,凌啸却没有领略这汉人衣冠的兴趣,只是在他对面地椅子上驰然一*,问道,“你老人家既然敢于抚养朱三太子,当是胆子不小,这不,又一次跑到我这里来招摇撞骗,凌啸实在佩服,有何见教,请说!”
“何为招摇撞骗?!”老头子火气倒不小,也许是自知活不了多久,有些颇为放荡不羁的样子,竟然钻起牛角尖来。凌啸冷笑一声,“朱三太子生于崇祯四年,现在康熙三十六年,已经六十七岁,老丈不过六十花甲,养他还是养你自己?”
金大麻子却嘿嘿道,“今日先不谈三太子,只说你的母亲周惠!黄玲,也就是荃儿,你认识吧,她交给我一份周家族谱。”
“……?”
“周惠之父周显,乃崇祯帝诏命所选之长平公主的驸马,鞑子顺治为拢人心帮他们完婚,周显自公主去后未尝再婚!”
凌啸愣了一下,茫然道,“怎样?”
金大麻子一脸正色,“你乃是长平公主的外孙,周显既是我大明的驸马,又是一降于鞑子,再降于吴三桂的人,鞑子狗皇帝是恨之入骨的吧!康熙去年派人去湖北调查,不正是要找周家族谱,以确认你是否就是周惠之子么?幸好黄玲机灵,先拿到了手,不为你母亲族人着想,也该为你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暂缓攻打台湾呢?”
弄了半天是这档子事,望着这个天真地老头,凌啸禁不住冷笑起来。
“老人家,你能不能告诉我,汉人内斗和汉满相斗的区别?”
金大麻子一愣,马上肯定地道,“汉人怎么斗都是亲兄弟打架,满人就不一样,是外人!”
凌啸点点头,今天长见识了,果然应证了那句话,兄弟相争,狠过仇人!
第两百四十七章 兄弟相争,狠过仇人
好一个汉人怎么斗都是兄弟!凌啸的面色越来越沉重,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长天,深不见底的湛蓝之中,悬着光芒烈日,乾坤始终清明。
“老人家,请恕我直言,恐怕你们天地会这一次是打错了主意。海外闭塞,黄玲所说的已经时过境迁,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忠毅侯,而是拥有紫缰皮条的和硕驸马,那点子身世的所谓秘密,根本就不能要挟于我。倒是本将军想要问一下,大而化之,相比于洋鬼子,满人和汉人也可以算得上是兄弟,日月盟竟然伙同洋鬼子炮轰中华的船队,进占中华的台湾,而你们天地会还来要求我暂缓收复台湾,这又该怎么解释?”
金大麻子望着词锋凌厉的凌啸,毫无半点羞怒地仰首一笑,“他们打不赢你们,不借用外力还能怎么样?如同人砍树要用斧子一样的道理,就这么简单。”
但愿日月盟借来的斧子只是一把斧子,凌啸半晌无语。而金大麻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是看在与日月盟同属驱除鞑虏的份上,他根本就不会从南洋组织船队前来助战,现在被俘了,才想到要在临死前为反清大业出最。后一把力,用黄玲带来的周家族谱试一试要挟凌啸,偏生凌啸屌都不屌。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直到红日西斜,残阳如血,凌啸才在红通通地霞光中转过身来。如自言自语般细声道,“知无堂无本强求,恐怖激进,不择手段,孤注一掷,已经是自作孽不可活。至于所谓日月盟。明知无力北攻大陆,偏居一岛无非是图谋自立一国,难脱郑经槽臼,分裂国家罢了。上述两股,本将军岂能坐视不管?!而天地会暗结江湖豪杰,行走于草莽屠狗之间,虽无善举亦无大恶,不过是奔走呼号勿忘汉家江山而已,可惜作为对手又太弱,实在是没有意思。只要天地会十年之内不造反。本将军可以暂不对付!”
金大麻子万万没有想到凌啸竟然一语道破三家的本质区别,更是语带暗示地纵容天地会在福建活动,甚至隐言可以借机增强实力,这让他怎么能不大吃一惊?老头子的第一反应竟是赶紧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天地会,可惜下意识起身一动。却轰然倒地,连自己身上的绳索都忘记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次的无心插柳竟有望柳成荫,这个长平公主的外孙似乎颇有一些意思,偏生自己毫无可以传讯回去地可能。当即在地上心急如焚地望着凌啸。
凌啸弯腰扶起这老头,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认识黄百家和甘凤池。希望你好好活上几天,他们马上就会来了,见一面之后,本将军将会把你送到京师。天高路远,黄泉水浊,下个轮回,万万不要托生在明末清初!”
金大麻子愣愣哑然,明末清初?现在有人这么称呼这个时代?看到凌啸远去的背影和怦然关上的木门,金大麻子这才急躁得把头猛然向墙壁上一撞。问出了自己刚才忘记了问的话,“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坑我天地会的?!”
可凌啸早走得远了,已是转过后墙到了玉佛楼前,忽然暮钟声近在咫尺地响起,竟是这般响而聩聋!凌啸飕然停步,泪水不知道何时已经沾满衣襟,大母和身后的胡氏兄弟诧异地望着凌啸,正要关切地问上一句,猛听见凌啸在晚课的僧人经声中长啸一声,慨然而歌。
“啊舍不得璀灿俗世,啊躲不开痴恋的欣慰,啊找不到色相代替,啊参一生参不透这个难题!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贪欢一刻偏教那女儿情长埋葬葬!葬!葬!”
到得最后,凌啸竟是抽刀在手,疯子般虚空乱劈,好似要破茧前的抓狂。大母骇然一惊,上前猛地一把抱住凌啸,却不料到凌啸竟如孩子一般,在大母怀中匍匐着嚎啕大哭起来,悲声惨切,惊起刚刚回林地宿鸟漫天飞舞。
“阿弥陀佛!”
不知道何时宝像庄严的皓眉方丈立在楼前双手合什,一声佛号长宣,满脸慈悲地望着凌啸唱偈,“嗟尔将军,佛前零丁。此刻悲歌,千金贱民。万生皆苦,可以酩酊。不得解脱,古佛青灯。咗!摆不脱七情六欲五毒心,何来风平浪静旭日生!”
胡氏兄弟方在品位这偈语,却听凌啸破涕为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老方丈,我不过是红尘一栗,悲则歌,喜则笑,醍醐灌顶想通一事,告别过去罢了。倒是你既为方丈,必有沙弥,佛言众生平等,仅此一谬,方丈亦不过俗世一尘埃,何能劝得杀人如麻的将军剃度?世间万物皆有秩序,人力或不可变,但使能变,舍我其谁!”
方丈眼中精光一闪,却听到凌啸飘然而去时昂然而唱,“我的爱呀赤裸裸……”
歌声远去,戒律堂首座在方丈身后刚一合什,就听到方丈口出惊人语,“老衲辞留衣钵,云游去矣,此后无方丈,亦无沙弥,唯余一信徒耳。阿弥陀佛!”
死去的四千哗变军士,忠也罢,贼也罢,不过是一群可怜地人。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无论是知无堂还是清朝,争霸天下,权力血斗,谁会记得那些皑皑白骨?谁能保证得天下后百姓五谷丰登,中华雄领世界。谁就对得起那些因为战乱而死去地人,就这么简单。自己来到这里,冥冥中已是身负一种责任,纵使今后有了机会,我的命运就是国运!
想通此结的凌啸踏进后堂,已是全然不再以前瞻前顾后的食不知味。竟然把丫环们端来地菜肴米饭吃了一个精光,丝毫不为怀着卑鄙目的利用天地会而感到羞耻。是地,自己需要天地会来保持民众地反抗之心,不然,民众都当清廷的好好良民,不说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就是那“机会”,也可能会在万马齐唵中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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