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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把陈尚给逗笑了,说道:“小盛,那道人一匹马就把你给收买了!”
冉盛道:“这马是和尚输给小郎君的,虽说是送,其实是认输。”
正说着,南边来了一支车队,有四辆车,随从二十余人,俱佩刀剑,高大健壮,英武不凡,而且这四辆车都是双辕马车,金彩翠藻、璎珞流苏,极是华丽,领头一个佩刀武弁喝道:“让一让,让一让,莫堵在路口。”
这是个岔路口,往东北就是方才支法寒去的那条路,往西就是建康城,陈氏的三个车夫想当然认为对方是去建康的,见其车马煊赫,不敢抢在其前头,便驱牛车往东北这条路让了一让,没想到那武弁嚷道:“喂,不长眼睛吗,叫你们让一让,怎么偏要堵着!”
冉盛脾气火爆,大声道:“到底往哪让你们又不说清楚,怪得了谁!”
那些带刀侍从见一个八尺大汉牵匹白马站了出来,都是吃了一惊,对这些武夫来说冉盛这样的雄壮身躯是让他们敬畏的,而且冉盛腰佩短刀,只有士族部曲才能佩刀剑,一边站立的那位公子容貌俊美、气质优雅,应是大族子弟,领头武弁便客气了一些:“我等是去东安寺礼佛,请让一让。”
冉盛道:“这还差不多。”转身对陈操之道:“小郎君,我们上路吧。”
陈操之朝那几辆华丽马车扫了一眼,坐上牛车,车轮辘辘驶动起来,却听得有个清脆的女声叫道:“这位郎君请稍等一下。”
牛车停下,陈操之掀开车稍帘幕,见是一个垂髫小婢从后碎步追上来,便问:“何事?”
这垂髫小婢问的却是:“请问郎君,汤山东安寺是从此路去吗?”手朝东北那条路一指。
陈操之心道:“你们不是识路吗!”口里道:“是从此路走,东安寺支公的弟子一盏茶前刚刚走过去。”
那小婢“噢”的一声,福了一福,谢过陈操之,回到中间那辆马车向车中人禀报——
陈操之朝那辆马车看了一眼,见马车绣幕掀开一角,阳光朗照,车厢里则相对阴暗,隐约可见风鬟雾鬓的轮廓,一只手攀着车窗,四个手指露在车窗外沿,修长的手指形状极美,莹白如美玉雕琢而成,指甲亦是本色,未涂蔻丹装饰,淡淡轻红,映着阳光更如半透明的红玉——
陈操之放下车稍帘幕,牛车驶动,心想:“一只手也这么美,这车中人定是绝色了。”也没再多想,心思被清谈拒婚的谢道韫占据了,英台兄这样坚持真的只是要与他终生为友吗,如此,他又如何承受得起这份友情?旋又想起陆葳蕤,他是一定要娶到陆葳蕤的,自他在真庆道院后山的“瑞雪”山茶畔为陆葳蕤插上金步摇、对她说过那句“不要嫁,等我娶你”的话后就从未动摇过——
当日傍晚,陈操之、陈尚一行到达梅龙小镇,梅龙小镇距建康二十里,小镇因镇北一个秀丽的湖泊而得名,传闻汉末年间此湖曾现蛟龙,龙身遍布梅花点,故名梅龙湖,湖畔集镇就以梅龙镇为名。
二月十二日一大早,陈操之沐浴一新,换上簇新的细葛大袖衫、头戴漆纱小冠、足踏涂腊二齿木屐,小婵为陈操之把冠带系在颌下时,仰头看着小郎君,赞道:“真不信江左卫玠有小郎君这么美!”
陈操之微笑道:“如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小婵姐姐每日看着我还没看厌吗?”
小婵道:“怎么看得厌,越看越觉得小郎君俊美,小郎君上回离开吴郡,有那么多妇人、女郎送瓜果、赠香囊,不知此次入建康,更要让多少女子神魂颠倒!”
陈操之道:“小婵姐姐也取笑我!”
小婵笑道:“不是取笑,走着瞧,建康城一个时辰便到,陆府的人已先到,小郎君入建康的消息肯定宣扬开了。”
朝阳初升,春风拂拂,行在去建康的路上,陈尚等人的心里都是满怀期待又隐隐担忧,陆夫人曾提醒过,陆葳蕤的二伯父陆始要设法羞辱陈操之——
迎面来了一辆牛车,车厢微侧,单轮着地,奔驰甚急,离前头陈尚的牛车尚有十余丈时,却紧急停下,一人跳下牛车,高声道:“子重——子重——”
视之,乃刘尚值。
第六十九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
刘尚值昨日午后从张墨的仆役那里得到陈操之将至建康的消息,今日便起了一个大早出城相迎,恃宠而骄的婢女阿娇也跟着来了,在清溪门外十里处,远远的看到几辆牛车驶来,车前有个骑大白马的巨汉——
刘尚值自去年初离开钱唐就再没回去过,冉盛这一年多来长高了一截,而且还长出了胡子,又骑着匹大白马,一时间刘尚值还真不敢认,还是阿娇肯定地说:“就是小盛,不是小盛谁有那么大的个子!”停车高叫,果然是陈操之一行。
好友重逢,欢喜自不待言,刘尚值陪着陈尚、陈操之兄弟边走边谈,先问家中老父近况,急不可耐地拆看陈操之给他带来的家书,又是欢笑又是叹息,甚是挂念家中老父,说今年过年必定回去——
阿娇见陈操之这回也带了一个侍婢出来,不禁暗笑,她以前随刘尚值到陈家坞见过小婵,这时见了,自然是分外亲热,坐到一个车里絮语。
刘尚值问:“子重,你们这次是与陆尚书夫人、张安道先生一道入京的?”
陈操之道:“同行了一程。”
刘尚值侧头上下打量着陈操之,笑道:“子重,如此看来你与陆小娘子的婚姻有望,虽然京中流言蜂起,但陆尚书对你从无半句恶语,现在陆夫人又与你同道进京,这等于默认你是陆氏佳婿了,哈哈,到时子重的喜酒我要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陈尚却没刘尚值这么乐观,问道:“尚值,听闻陆尚书之兄大陆尚书对我十六弟甚是恼恨,说要重重折辱我十六弟,不知究竟是何手段?”
刘尚值道:“这个暂时不用担心,子重已经是大名士,在建康风议极佳,大陆尚书乃名门显贵,虽然恼怒,但下作手段是不会有的,照我猜想大陆尚书羞辱子重的手段有二,一是在子重参加十八州大中正评考评时如当年庾内史那般妄图在学问上难倒子重,以大陆尚书的交际,说通几州大中正共同刁难子重应不是难事——”
陈尚对十六弟陈操之的才学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三年前不惧庾希刁难,这三年来十六弟为母守墓更是勤读苦学,其老庄之学、周易周礼、春秋三传、诸子学说无不精通,说道:“学问上的刁难无须忧心,适足以让我十六弟扬名显才尔,那么其二呢?”
刘尚值笑道:“这个似乎有点麻烦,子重要娶陆小娘子,自然是要登陆氏之门的,大陆尚书与小陆尚书在横塘比邻而居,以大陆尚书的火爆脾气,若子重敢上他陆氏之门,放犬和乱棍也不是没有可能,子重要小心啊。”
陈操之道:“陆府我肯定是要去的,而且就是近日。”
冉盛道:“小郎君,我护着你去,敢放犬,我一拳擂死,乱棍,嘿嘿,看谁打谁,这叫作关云长单刀赴会——”
在玉皇山草棚,陈操之向宗之、润儿讲三国故事时,冉盛也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这回就用上了一个典故,感觉很是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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