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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必隆被这诏谕震得身上一颤,方欲启问,便听康熙接着道:“他吴三桂缺甚么粮,他自己铸钱,自己煮盐,自己造兵器,云贵川黔四省粮秣喂不饱他十几万人?”见遏必隆听得发呆,康熙加重了语气,“缺粮的是北京!京、直、山东驻防八旗绿营五十余万,北京连年天灾人祸,饥民遍地,难道反而不缺粮!”
他将“人祸”二字说得山响。遏必隆心中噗噗乱跳:像康熙这个岁数,北京人称为“半桩娃子”,任事不懂。听得人说,康熙整天只知打猎、玩布库游戏,并不大理会朝政,谁料他竟如此熟悉情况,如此明断果决!偷眼看时,康熙也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忙答道:“圣上所言极是!”
“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康熙道:“你这一趟去芜湖。一年之内务要办六百万石粮,由运河秘密调到北方听朕调度。如果运河塞滞,还要就地筹银募工疏通。”
遏必隆起身伏地启奏:“倘京中辅政及有司催问,平西王派人索粮,当如何办理,请圣上明示。”
“这要你自己想法子。”康熙笑道,“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遏必隆默然不答。
康熙心知其意,冷笑道:“有朕为你作主,不必忧虑。也罢,朕索性再帮你一把。可是朕也要告诉你,要是办砸了,朕诛你易如反掌!”说着拿起朱笔,写了一道御旨“遏必隆筹粮事宜,系奉朕特旨钦差,内外臣工不得干预,钦此!”写完甩给遏必隆,“这尽够你应付了。你是聪明人,好自为之!”
见康熙不再说话,遏必隆思索再三,终于说道:“圣上所谕,奴才铭记在心。目下政局虽然清平,但也有隐忧,南方也不平静,望圣上留意。”
“这还像个话。”康熙点头笑道,“你明白就好。跪安吧!”
遏必隆一去,康熙便启驾至乾清宫,早见孙殿臣、明珠、赵逢春、穆子煦、犟驴子、郝老四等人在月华门口候驾。远远见圣驾过来,大伙儿一溜儿跪下。只孙殿臣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请安道:“主子爷,我们几个给您解闷来了。”
康熙看了看这几个人回头问道:“就这几个?”
魏东亭忙赔笑道:“奉主子爷旨,过几日才能再添呢。主子到忘了?”
康熙这才想起,挥手叫他们起来,逐一问过他们的姓名。他对明珠特别感兴趣,笑道:“这名字倒好,是掌中之珠,还是土中之珠?”
明珠初见皇帝,本来有些紧张,见康熙说话随和,便壮着胆子回道:“奴才愿为皇上盘中之珠!”
康熙点头,又问郝老四:“你排行老四?”
郝老四按魏东亭事先的关照答道:“奴才本名郝春城,因自小除了天、地、皇帝,甚么也不怕,所以人们叫我郝老四!”
“好,知道敬天畏命,算得上是规矩人!”说完又问,“还有一个犟驴子呢?到朕跟前来!”
犟驴子听得,几步上前,咕咚一声就跪倒在地磕了个头。康熙笑问,“你原来是作什么的?”
“做过没本钱生意。”犟驴子早把魏东亭的关照忘得精光,“不过那是前些年的事儿,这几年可没杀过人。”魏东亭、穆子煦正自担心,却听康熙哈哈大笑:“起来吧,还是你的老本色好!”便问魏东亭:“你的这几个朋友,大约都是平生不修善果的罢?”
魏东亭知道“平生不修善果”是《水浒》中鲁智深坐化钱塘江畔留下的偈语里的话,下一句便是“只知杀人放火”。忙笑着回道:“除了明珠,都是的,不过跟着主子爷,要不了几年就出息了。”
“好。”康熙道,“你去告诉敬事房,给他们各补一份钱粮,按八品供奉吧,每月一总关到你那去就成。”说到这里,远远见张万强和苏麻喇姑走来,便道:“往后每天都进宫当差,也不用带甚么器械,玩拳就是。魏东亭,这事交给你了。”说完便回养心殿去了。
康熙去后,魏东亭便把几个人叫在一起说道:“主子的话都听见了!从今个起,你们都是朝廷的命官了,得有点规矩。走一步道儿,说一句话都得循着规矩来!主子既然叫我来办这个差,少不得把哥们义气朝后放放。谁要在这紫禁城里捅了漏子,别说大哥我救你不下,便是救下,家法也难饶!”
他板着脸说了这番话众人只好肃然敬听。只有犟驴子别着脑袋咕哝了一句什么。魏东亭见大家无话,接着说道:“每日辰时和申时,咱们各在日精门和元华门内当差。主子来时陪主子,主子不来,就候着听差使。回到家里,咱还是哥们。”
魏东亭说完便带着大家穿过雨道,进了月华门,迎头碰上班布尔善从乾清宫下来。班布尔善见了魏东亭,站住了仔细打量。魏东亭忙上前扎了个半跑道:“给班大人请安。”
班布尔善满脸堆笑,连忙用手拉起魏东亭说道:“魏军门,这又何必呢?你这是——”
魏东亭见他注视穆子煦几个,忙笑道:“哦,这是新选进的几个低品侍从,是陪皇上玩的。”班布尔善满腹狐疑,表面却丝毫不露,连连夸道:“好好!一个个都是少年英雄,正是后望无穷!”魏东亭呵呵笑道:“大人夸奖了,瞧他们这模样,乌眉灶眼的,哪里像什么英雄少年!”说毕二人畅怀而笑。
第二十三章 小兄弟奋发练硬功 老教头喜收众高徒
事隔一日,班布尔善便到鹤寿堂来会鳌拜,见鳌拜正和遏必隆交待征粮事宜,便闪到一边,直候到遏必隆辞去方才进来。
一坐下班布尔善就迫不及待地问;“中堂,魏东亭领着那一帮人是干什么的?”鳌拜似笑不笑地答道:“干什么的,陪皇上练武玩的呗。”班布尔善听鳌拜不阴不阳的回话,不解其意,忙问:“依中堂之见,这里可有甚么名堂。”
鳌拜抬头看了看门外,冷冷答道:“不过是要你我的人头罢了。”
“既知如此,”班布尔善皱眉问道,“中堂为何不设法阻拦呢?”
“他是皇上,”鳌拜半闭着眼睛身子向椅背上一仰,冷笑道,“我要连这点小事都不允,岂不太不给面子了么。”说完,他一正身子,格格笑了两声,“不过,他指望这几个毛猴子来治我,也太小看人了。你瞧——”说着顺手抓起案上一方铜镇纸递给了班布尔善。班布尔善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京。原来,鳌拜刚才一捏之下,那铜镇纸上已然印上五个深深的指印!
沉默良久,班布尔善将镇纸放回案上,说道:“虽然如此,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中堂还是要多加留意才是。”
“当然。”鳌拜点头道,“你的话有道理!所以我已叫穆里玛接管了隆宗门,讷谟管着景运门,乾清宫也有咱们安插在大内的十几个高手。昌平、居庸关、门头沟、丰台、通州、顺义的守备、千总都已换了咱们自己的人——这安排你看怎么样?”
班布尔善沉吟着问:“只换守备,怕不行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鳌拜道,“搞得声势太大,惊动了兵部就会满朝皆知,反倒坏了事。”
“中堂,”班布尔善此时已经释然,轻松他说道,“现在辰时他们正练武呢。咱们去瞧瞧如何?”
鳌拜一跃而起,兴致盎然地笑道:“好,依你,见识见识他们的拳脚!”
二人不多时便进了紫禁城。刚进隆宗门,就见遏必隆在乾清门外向内张望。鳌拜笑道:“此老心火毕竟未除。我们不去见他。”班布尔善道:“他还是放心不下老三。”
二人一边说一边步上乾清门。恰逢阿思哈当值,见他们进来,忙躬身迎接。忽然从月华门传来嘈杂声,鳌拜侧耳静听了半晌,倒像又厮打,又说笑似的,不甚真切。便拉班布尔善道:“走,到月华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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