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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如弦的病,好了吗?”
予姑母请安是不能免的,可是外头的雨势着实大,便一路留在了佐然院。温湘娘每日皆有佛经要录,宝袭不爱那些,便立在窗下看外头雨势。忽想起如弦曾说的武家大夫人的喜好,便开了口。
温湘娘没说话,继续默经,虔诚无比。外头涵娘在打发走一个管事仆妇后,转了回来。笑着奉了一盏扶桑饮给二娘,半笑探问:“二娘怎么想起她来了?”宝袭接过,闻了一口,着实是不喜欢。半皱着眉头回道:“也没什么大错,人各有命,哪有许多为了主子不顾自己性命的?况且是吓傻了,还是吓得不能动了?皆是可能。何苦连累她?”
“二娘倒是慈心!”书案后,姑母的声调有些怪异。
宝袭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强撑着吃了一口,面容揪作一团。说实话,这五香饮没一样待见的。“非是慈心,只是将心比心。”说完这一句,才抬头去看姑母:“别人如何,二娘不知。若二娘是仆,对一未曾予已特别好的主子,是断舍不得去做那义举的。”
“可如瑟便做了!”温湘娘的脸色不佳,阴得一张美颜变了味道。涵娘看之想劝,却不想二娘竟然笑了:“姑母执着了!天下人何其多?若以一求百,规矩天下,便是神佛也无力。”温湘娘让堵得塞住一口气,噎了半晌才又道:“给汝弄回来,汝当如何?”
这倒是个问题了!
放回屋里,怕是别人不服,就连宝袭自己也觉得无甚投资价值。可若降等,那丫头不是个甘心的。虽说放而养之是宝袭的驭下策略初级,可到底心烦。可若干脆发配别处……宝袭叹了一口气,那如瑟不是个安分守常的,凡有机会必是争取。进不好进,退也难退,这个好心却是难做。
温湘娘看之冷哼一声,瞟眼却瞧见涵娘直往过送眼色,深吸几口压下心气:“做事前后思量,方不至自乱阵脚,反客为主。二娘也多看看兵书杂记才是。”宝袭乖觉应之,涵娘极有眼色的从架上抽了一本兵法递过。可这边才接到手里,院外便传来了一阵急步声。然后廊下便有仆妇说话:“外头公主府的车来接二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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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何时胎动的?”
一路急步往外行,虽有伞侍,可上得车来时,才发现裙摆竟湿了大半。可宝袭已然顾不上这些,直问车中侍女伞儿。
“娘子不必急,才有的动静。奴出门时,驸马已经派了车去接太医。府里一切都是齐妥的,公主叫娘子不必忧心。”伞儿说的慢条斯理的。宝袭略微松了一口气,才胎动,便是还有时候了。
一路快行到公主府后门,伞儿先支伞出去,宝袭紧接出去。才落地面,眼前便是一阵衣闪。抬头,见程处弼怀里又抱着一堆东西,立在后门处。“温娘子,这是阿爷派人求来的百纳衣。”
宝袭看之好笑,点头接了过来。而后便是一路进府去了,半句话都没有多言。
虽是大雨,可府中奴婢们皆是立在位上,尤其正院内,廊下直排排的立着侍儿,一人手中拈着一柱清香,口中个个念念有词。耳风扫上一句,竟象是在念经?
屋里人头倒是不多,外头有事先找好的两个乳母两个医婆及四个侍婢,小贵人用的一干物件全部齐妥妥有的撂着。内侧寝室中,红绸已经拉下,两个隐婆正钻在里面。屋里安静得几乎没有声响,连声闷哼也无吗?宝袭立在寝室边上,怔于这一室的安寂。眼帘垂下,苦涩笑笑后,遂扬起了一脸灿烂,行到床榻边,看着出汗如浆的清河公主,笑道:“这娃子倒是乖,还知道等吾一等。”
清河适才刚熬过一阵苦痛,身几无力,可听到这话,还是扯动了嘴角。慢自睁开凤眼,瞧着床边简衣素服的温二娘,笑了:“别只是嘴上说得痛快,可有备下重礼?”阿辉跪坐在床上,予公主擦汗,适才急忧得几乎落泪。公主倔强,一声不吭,身侧只有侍儿陪伴,太是可怜了。所幸,温娘子到底不顾忌这些,真的来了。且一来,便逗得公主发了笑。压下难过,存心逗趣:“公主且别问温娘子,万一不曾带着,岂不要先让公主垫付?”
清河听得身上颤笑,回瞪了阿辉一眼后,又瞧床下。却见温二娘正在解裙子,仔细一仆,才发现裙子竟大半湿了,连衣衫袖摆上都多有雨渍。竖耳听得窗外又是隆隆作响,眉间不由暗郁:“怎么是个这样的天气?”伞儿是个有眼色的,已经派人取了新衣来。宝袭躲进屏风后,一边换衣一边接话:“这样的天气有何不好?雷霆万均,雨露生恩。公主,吾甚欢喜来着。”
阿辉听之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清河嘴角也自抽抽,才想说两句,不想阵痛又来。裂骨揪肠,痛如生杀。真的很痛很痛,却只能握着手下锦被。然后……一只温冷的柔荑探进了红绸之下,抚住了手掌。睁眼,见宝袭竟然上得床来了?皱眉斥骂:“胡闹什么?此是血床。”
宝袭天真的做了个鬼脸:“血床又如何?吾虽还未曾来潮,却知女子无一不曾睡过血床的。要如公主这般,天天换床天屋,那也太过败家了。”清河听得头痛:“你这个泼猴,这会子还与吾斗嘴。”
“非也非也!不是斗嘴,实是实话。公主觉得宝袭哪句说得不对?”认真严肃,摇头晃脑的女夫子模样,象一阵清风吹散了郁在清河心上的阴霾。反手握住柔荑,才知其掌已然颇似成人了。再看身量,悠悠微笑:“二娘长大了。”
本极抒怀一句,却换来抽搐满面,闲手直晃,“千万勿这样讲,老气横秋,吾最受不得这个。”
真真是好心没好报!清河气得抽抽,抽完迎上春花娇艳的笑厣,终是笑了。
生产之事,宝袭前世从未曾见过。当然,电视电影小说里描述过无数次。听说很疼,听说极是难熬,可这位清河公主却自始至终不曾哼过一声。盘边软木咬坏了一块又一块,发丝汗透,枕头换了五六个,依然倔强不言。屋外天色一直阴沉,看不清日易时光,雷声时隆时歇,雨势听之似乎比出门际更大了些。若置空室,定然虚悚。可此时,身坐血床,掌腕疼痛,宝袭却觉得身内身外一片宁静安然。仿若时光停留,又觉一切如旧,却似美好。
直到一声响亮婴儿哭声,划破长空,才始笑出来。
帐外隐婆喜呼:“是位小郎君。公主,是位小郎君。”
喜得夙愿,宝袭轻轻的抚上了公主发额,含笑轻语:“恭喜公主如愿。”
清河公主一举得男之事,很快便在长安城上下流传开来。恭贺祝礼之辈泱泱而来,多是宗室公主,亦有各家驸马本家。清河公主府前院后院天天人流如织。尤其洗三那日,更是席开百桌,繁华如锦。程处弼尤其喜欢愉悦,因为二哥终是得以进入内院了。还抱了娇儿出来,与阿爷长兄阿嫂观看,那娃儿小小嫩嫩,却十分肖似二哥,阿爷一看便喜欢的抱在怀里不放了。二哥站在一边心痒难奈模样,看得程处弼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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