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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需要。她是长公主,也是镇远将军府的主母。是方剑璋明媒正娶的妻子,没必要跟妾室过多计较。
何况,慕仪虽是庶女,可如今的镇远将军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就凭慕仪叫她一声母亲,就凭慕仪是方笑语的妹妹,她就不愁嫁,反倒能挑挑拣拣一桩好姻缘。所以作为慕仪亲娘的锦衣也算是乐开了花,就更加不愿意在府中搅风搅雨,宁愿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反正将军和主母不会亏待了她,也能看着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虽说家宅安宁,可长公主近来过的却也不甚如意。
她原以为自己的要求不高,能够找个可心的,疼她的人嫁了,过一个寻常女人过的日子,再如何也好过当初在庵堂里带发修行时的悲苦。
方笑语来撮合她和方剑璋的时候,她这心里有着期待,也有着害怕。甚至于平平安安的嫁为人妇,坐在花轿之上,她还觉着恍如梦中,那般不真实。
曾有一次失败的婚姻,被心爱的男子如此对待,她却只能从自己的身上寻找错误,这种感觉,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当她嫁入镇远将军府,感受着方剑璋的疼爱,感受着方皓之还有方笑语的亲近,感受着方慕仪的敬重,她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多,足够了。
但有些事,终归不是自己说释然便能释然的。
她很珍惜这样的生活,她知道此生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疼爱皓之如同亲生,并不会因为那是方剑璋的原配夫人所出就有所怠慢。方皓之也亲近她,敬重她,与她之间并没有那种隔阂感,她甚至都已经忘记了从前的那些不快。
可,终究有人替她记得。
京城里的贵妇人们,时不时的办个宴会酒会,大家都凑在一起聚上一聚,这样的事常有。身为镇远将军的夫人,就算她贵为长公主,却也不能随意驳了众夫人的面子。
她要替将军经营好将军府的名声,要展现将军府的威严与随和,这其中的把握要拿捏得恰当。
这一点,她出身自皇宫,还是孩童时便有专门的姑姑教导,她有自信自己做的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每每出席宴会,她都将一切把握的恰到好处。而众夫人虽也碍着她是长公主而尊敬她的身份,面上从来不提什么,可私下里却也流传出了不少有关她的传言。
终是生不出孩子惹出的祸。于女子而言,无法有孕,这当真是个抹不掉的污点。
每每宴席间,各家的夫人领着自己心爱的女儿,打扮的或华贵艳丽,或清丽淡雅,想着其他夫人介绍自家的女儿时那种自豪感,于她而言异常的扎眼。
她们即便也带着庶女,但大多数的庶女都是嫡女的陪衬,更不要提那些生下了嫡子,且儿子还无比的优秀,听人夸赞时,那些人的脸上那说不出的喜悦。
她把皓之当做亲子对待,可皓之却毕竟不是亲子。她想要摒弃一切闲言碎语对皓之好,可外头总有流言蜚语来提醒她她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废人。
每每出席宴会,她能带来的就只有庶女方慕仪。可慕仪还小,并不适合参加这些宴会,所以每次她一个人前去赴宴,总能收获到那些明里暗里的怜悯目光,甚至还有那露骨的嘲讽。
长公主的身份毕竟不能压过所有。皇弟要拉拢前朝的大臣,她作为皇姐,自不能拖皇弟的后腿。所以面对那些阴阳怪气的人,她唯有忍耐。
她确实嫁过一次人,确实被那男人始乱终弃嫌弃是个下不出蛋的鸡,也确实身患有疾,无法亲身体验一个生命自体内诞生的美好。
她甚至开始心慌意乱,常常走神,总害怕着方剑璋与从前的驸马一样,终是嫌弃她无法孕育子嗣,无法为方家开枝散叶,最终如同寻常女子嫁了人过日子的微薄冤枉依旧要成为奢望。
她整夜整夜的梦到过去。从满心欢喜的招了驸马,听驸马甜言蜜语的给她承诺,却最终将她所有的幸福打的粉碎,到在庵堂里一日一日心如死灰的绝望,醒来时看到方剑璋不在身边,她就会涌出一种无助来。再听着外头的闲言碎语,她便会对自己越发的不自信,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止都止不住。
可有些宴请往来,她又无法拒绝。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已经是镇远将军的妻子。作为妻子,无法为夫君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已经便是不合格了,若是还无法为他处理好后院儿的事,那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要将军觉着自己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不成?
或许是思虑过甚,她一下子病了几天。从前方剑璋还在京城的时候,因为还有着依靠,又怕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所以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但待方剑璋离开京城去往北燕时,她松了口气的情况下,却又觉着心里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现在都有些害怕去赴宴了。每一次赴宴时总能感觉到一些怜悯或讽刺的目光。而她本来可以带着方笑语去赴宴,可惜方笑语不在京城,她也是无法。
“公主,要么奴婢就将今日的宴请退了吧?公主大病初愈,还需修养,应也没人能说得出什么。”长公主身边的姑姑颇为心疼的看着脸色苍白的长公主,神色间的忧虑掩藏不住。
“罢了,就算是推脱的了一时,还能推的了一世不成?”长公主摇头,一脸自嘲道:“我得了这无药可治的病,自一开始便知道会有今日。即便推了今日,日后那孩子也不会来,我总不能将自己关在这将军府里一生一世都不见人。”
“公主,或许咱们再请名医瞧瞧,不放弃,就总还有希望,许是那些大夫的医术还不到家呢?不是说,高手都出自民间,要么,咱们再试试,或许老天垂怜,就有了呢?”姑姑心疼的看着眼前憔悴的长公主,明知自己话中的那些希望是如此的渺茫,可她却只能如此安慰。
长公主笑着摇摇头道:“不,姑姑,关于有孕之事,过了这么些年,我早就看开了许多。当年被驸马如此对待,我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叫驸马全家流放,算是出了口恶气,可外头谁人不知,终是我下不出蛋来惹的祸。”
“公主……”
长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姑姑不必可怜她,继续道:“当初入了庵堂修行,每日每夜里自怜自艾,也怨过老天不公,也怨过驸马薄情,甚至怨过自己没用,长不出一个能生孩子的肚子。多少次想就这么剃了头发就此青灯古佛一世算了,甚至绝望时也想过一死了之。可终是不甘心啊。”
“日日念经礼佛也没消了我这一身的不甘。无法有孕已是定局,我便想着,这一世,若能是个寻常女子,不是公主,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盯着,做个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妇人,即便是生不出孩子来,我也能过继一个,当亲生的养着。也没那么多人笑我嘲我,顶多是被婆家说上两句不是。可惜,我生在帝王家,一举一动都那般扎眼,整个大承的人都看着我被驸马嫌弃,私下里嘲笑我空有着公主的身份却连个完整的女人都不是的又岂会少了?”
“笑语来撮合我与将军时,我这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我想着,反正我这肚子不争气的事儿在京城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将军他一开始便清楚,若还愿娶我,当不会再嫌我不能为方家传宗接代吧?到时我一定对将军的孩子呵护着如同掌上明珠心中瑰宝,哪怕他们不是我所出,只要他们愿意叫我一声母亲,那便够了。”长公主鼻头微酸。怎么可能不期待自己的孩子?可她不能生啊。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拥有现在的一切,她真的很珍惜了。
“大小姐与大少爷不是对公主亲近的很嘛,公主别再胡思乱想,伤了心神。”姑姑越发疼惜公主,安慰道。
“是,笑语、皓之还有慕仪都不排斥我,也愿亲近我,我待他们如亲生,觉着有了他们也是我的幸运。”长公主说着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神情又落寞了下去道:“我有心不在意,可外头的流言蜚语当真是伤人。近来,将军不在身边,我就越发的爱胡思乱想。将军会不会厌了我?会不会也嫌弃我生不出孩子来?他会不会在外头又找了别的女子,渐渐的就将我冷落了?我明知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可总听着外头那些恶意的流言,就忍不住东想西想,一刻也不安生。”
“公主的情况,将军一早就都知道。将军不会厌弃公主的。”姑姑心中发紧,抱紧了长公主。
“可我这情况,当年成亲前不也与驸马说过吗?驸马说着不嫌弃的话,给了我世上最美妙的承诺,可结果又如何?”长公主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有些颤抖。当年的驸马给了她太多的伤害,直到现在她以为她早就释怀了,却原来并没有。
她与驸马成亲前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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