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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琬侧首看了眼他,回丢了一句——“师傅都三十好几了,不还一样没有成亲?什么时候帮我找个师娘呢?”
墨濯尘一愣,眉心微蹙,两潭眼幽幽深。
“师傅该以身作则才对,不是说身教重于言教嘛。”见他愣住,宛琬乘机再进一言。
闻言,唇角蓦地拉成一线,他不出声,黝深瞳底忽明忽灭。
“师傅,你看,杜仲长出来了。”宛琬黑眸忽地一亮,欣喜地拉住他的袍袖,急切道。“哈,太好了,以后就可以用杜仲林代替搭棚,在杜仲荫下间种黄连了。师傅,你看,那边的钮子七、竹节参、羽叶三七都种得很好,师傅,它们比起人参来好养活多了,可滋补强壮,散淤止痛,止血之功效却一点都不差,对不对?”宛琬得意的唠叨个没完。
她靠得那样近,一抹馨香毫无预警地窜进他鼻息,肌肤彷佛透着蜜味,随着风频频钻进鼻腔,教他不想闻也难。墨濯尘一口气掐在喉间,胸口涨得闷闷,直觉该说明些什么,但脑中乱成一锅,抓不住丁点脉络。
蓦地,宛琬站起了身,似在倾听,随即出声道:“有人来了。”
墨濯尘缓过神来,定是这田里的药草味同她身上的清香混在了一起,才把他神志薰得有些虚浮。他起身抬头,就见一马当先,几匹骏马尾随其后,迎面驰来。近得跟前,为首一人放缓马步,示意随后人马原地等待。
“胤禛。”宛琬一声唤得好轻,轻得淹没于马蹄声中几叫人不觉,可那眉、那眼、那唇,却漾出浓浓的欢喜,盈盈情意。
马上男子似听见般,峻颜顿时柔化,瞬也不瞬地凝视住宛琬,薄唇扬起了笑弧。
墨濯尘见那马上胤禛素衫清俊,眉目朗朗,正旁若无人地注视着她,温醇笑着。他胸口方寸间竟悄悄地漫起了自个儿也不明白的酸意。
看着她有些为难眼神;墨濯尘心烦意乱,深深呼吸,胸膛厚厚地鼓起,徐徐吐出闷气,下颚绷紧,薄唇显得严峻,僵硬地道:“这里我来弄。”
宛琬见墨濯尘暗沉着脸,眉心纠著忧郁。师傅生气了,她知道。师傅今年都已三十六了,换了别人早该儿女成群,可如今他仍一人独处,她刚才随口的话怕是真伤了他吧。“师傅,”她靠近了些,扯扯他衣袖,“你别生我气了,你知道,我成日里瞎说的……”
墨濯尘瞧见她满脸的不安怅惘,眸中带着期盼,心脏彷佛挨了一记闷拳,忽就寸寸柔软,喉结轻蠕,他尝试着出声,但觉喉中干涩,语调难成,这般别扭古怪,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一瞬间,答案拨开层层迷雾,呈现在眼前,他知道——自己爱上了她。
乍一想起,这感情的转变似乎太过突兀,而实际上,它来得悄无声息,宛如四季交替般自然。从前他只当自己是怜她,惜她,欣赏她,全因他没有亲人,便觉得她——她对自己而言,很重要很重要,却不知道原来心早已起波澜。这些年,岁月悄无声息地流逝,她已成了他这十载岁月的唯一光芒,早已将他吸引了过去,教他不知不觉中蹉跎时光,只想去读懂她的心思,只想去安抚她的忧伤,只想要她笑靥永绽。
墨濯尘静静注视住她,连自己都未察觉目光是何等温柔,假咳了咳,连忙镇定,暗暗调息,“师傅没有生气,你去吧。”
见到墨濯尘双眉舒展,宛琬笑涡轻漾。
胤禛双眉悄然蹙起,墨濯尘那双深邃黑瞳,早已溢出太多爱怜神情。大庭广众之下,她的身子不该靠他靠得那样近,手也不该握他握得那么紧,墨濯尘虽是她师傅,却更是男子,而男女——授受不亲。
未思先行,他跨去一步,已稳稳地握住宛琬的手腕,扯来自己身边。望着墨濯尘,胤禛含笑微微颔首示意,缓缓转着扳指,目光锐利。宛琬瞧见墨濯尘脸上笑容僵硬,有些尴尬,她知道师傅素来对官家有些疙瘩,更何况天子人家的他,忙挥手道别,扯住胤禛转身往前走去。
田间小道,两人静静地并肩而行,一沉一盈的脚步形成相谐的韵调,身后骏马蹄响,慢条斯理地穿插其间,喀哒喀哒,颇有几分悠闲味道。
胤禛突然回首,便见那袭青衫身影依旧伫立在原地。卒不及防,墨濯尘俊颊微显狼狈,面上留恋神情无所遁形。四道目光空中交战,深沉难解,片刻,那忧郁的青影一顿,回转了身去。胤禛方才收回视线。
夕阳落山不久,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桔红色的晚霞,映着田野,无遮无挡,横贯南北,五彩缤纷。
胤禛和宛琬已绕着田园走了一圈,两人的步伐极缓,肩并着肩。沉默伴随着徐缓的步伐,闲散地漫步着,走至村边溪流旁,胤禛自顾坐下。宛琬咬咬唇,偷偷觑了胤禛一眼,见他抿着唇,眉心微微蹙起。好像有点生气,又好像和平常一样,只是有点冷淡。这男人啊……嘴唇单薄,显得有些无情,应是理智远远强过感性的人,说话、神态一副早已习惯操控周遭一切的模样。宛琬心底叹气却还是跟着坐了下去。
胤禛一言不发,随手拣了颗小石子,衣袖微扬,随即飞出,石子轻点在水面上,瞬间跃起,又以一个漂亮弧度落下,再度跃起,接连着好几回,才咚一声沉入水中。
瞧他面有得意,宛琬不屑一看,来得晚了,还先摆起臭架子。忽然鼻子痒痒,忍不住皱皱鼻头,打了两、三个喷嚏。胤禛凑近一看,她下巴似乎又尖瘦了些,腰身略微清减,象是风再强些,便能将她吹飞似的,忆起来时路上随从的回禀,才下去的闷火忽又窜了上来,眉心顿成峰峦。
“你以后不准再离开水月庵,四处乱跑了。”他沉声命令,语气好差,将她揽入怀中暖暖围住她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闻言,宛琬怔了怔,她早就见识过他近乎孩子气的行径,不说原由,莫名生气,害人费思。宛琬心里不知已叹息几回;可今天莫名她就觉得很委屈,教他执拗的语气弄拧了心,不想再去理他。
宛琬螓首半垂,微侧着面颊,眼睫委屈的一扇一扇,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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