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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联合大军的成员一到就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没料到会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怪怪地坐在火炉前,帽子挂在左胳膊上,一个劲往自己耳朵里塞棉花球。皮果提从没听说过我姨奶奶这人,而我母亲也没提起过她。她坐在客厅里显得分外神秘。她似乎装了一口袋的珠宝商用的棉花球,并不住地往耳朵里塞,但这一点无损于她那凛然的庄严。
医生到楼上去过后又下来了。发现对面坐着这么一位陌生女子,又推想可能会这么一起待上几个小时,医生就——我猜想——努力表现得有礼貌并善交际。在他那个性别中,医生可算是最举止谦卑的了,在小人物中他也是最温顺随和的。在屋里进进出出时,他总侧着身子走路,唯恐多占了地方。他的脚步像《哈姆雷特》中那个鬼魂那么轻柔,而且比其更慢。他的头总是歪向一侧,并总谦卑地贬低自己,或是谦卑地讨好别人。如果说他从没有对一条狗说过什么无礼的话,那还不算什么了什么,他就是对疯狗也不会说什么厉害话的。他对疯狗也只会和顺地说一句,或说半句,或仅仅说几个字,因为他说起话来就像他走路那样慢。他决不会对一条狗粗暴,他决不会对一条狗急躁,无论如何也不会。
齐力普先生温和顺从地看着我姨奶奶,头歪向一边向她微微鞠躬致意后,便指着他自己的左耳以示意说的是那些珠宝商的棉球道:
“局部炎症吗,夫人?”
“什么?”我姨奶奶把那些棉花一下子像拔一个塞子似地拔了出来。
齐力普先生被她这种粗暴吓了一跳——他后来告诉我母亲说——差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他仍然温和地重复说:
“局部炎症吗,夫人?”
“废话!”姨奶奶说罢又把耳朵塞上了。
齐力普先生这下再也不好干什么了,只得坐在那里怯生生地看着她,而她则坐在那里看着炉火。就这样他们坐着,直到人们请医生上楼去。医生在楼上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又下来了。
“怎么样?”我姨奶奶把靠近医生那一侧耳朵里的棉花扯出来问道。
“嗯,夫人,”齐力普先生答道,“我们正……正慢慢进行呢,夫人。”
“呸……!”我姨奶奶发出这个表示蔑视的字眼时还加上一串纯正的颤音。然后,她又把自己耳朵像先前那样塞了起来。
的确——的确——齐力普先生后来告诉我母亲说,他几乎要吓得闭过气了,从职业的观点来看,几乎闭过去了。可他当时还是坚持坐在那里,看着她,而她则坐在那里看着炉火。就这样,他们坐了近两个钟头,直到人们又一次把医生请上楼。离开客厅后不久,医生又回来了。
“怎么样?”我姨奶奶把那侧耳朵的棉花扯出来后问。
“嗯,夫人,”齐力普先生答道,“我们正……正慢慢进行着呢,夫人。”
“嘘……!”我姨奶奶只发出这种声音。这种无礼的待遇使齐力普先生觉得绝对忍受不了了。他后来说这简直是存心让他精神崩溃。在人们再来请他之前,他宁愿坐在又黑又当着风口的楼梯上。
第二天,汉姆·皮果提报告说这事发生后一个钟头左右,他碰巧又在客厅门口往客厅里瞅了一眼,不料被正激动得踱来踱去的贝西小姐瞥见并一下抓住了,他这下可没法跑掉了。汉姆进过免费的国民学校,对教义问答回答得挺不赖,所以可以算是靠得住的证人。他说,楼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和其它声音,当这些声音变得很大时,那女士就一把把他揪住,把他当作供她渲泄过剩的激动的出气筒那样;他说,据此可以推断,那些棉花并不能挡住楼上的声音。他还说,那女士揪住他的衣领后就把他拖来拖去,好像他服用了太多的鸦片酊一样。女士摇晃他,抓乱他的头发,揉皱他的衣领,塞住他的耳朵,仿佛分不清他的耳朵和她自己的耳朵一样,还抓他,打他。他自己的姑妈证实他以上所述属实,因为她在十二点半那会儿——也就是她刚被释放的时候——看到他,声称他当时和我一样那么红通通。
就算温顺的齐力普先生在任何时候都怀有恶意的话,在那时也不可能了。他刚忙完,就侧着身子走进了客厅,非常和蔼地对我姨奶奶说:
“嗯,女士,我非常高兴地祝贺你。”
“祝贺我什么?”我姨奶奶严厉地说。
我姨奶奶这种极其严厉的样子又把齐力普先生吓懵了。为了让她温和一点,齐力普先生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又微微笑了一笑。
“天啊,这人到底怎么了?”我姨奶奶不耐烦地叫道,“他不会说话吗?”
“冷静点,夫人,”齐力普先生用他最温和的口气说,“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夫人,冷静吧。”
打那以后,人们一直认为这是件奇迹——我姨奶奶居然不去摇晃他,不去摇晃他逼他把话说出来。她只对他摇了摇自己的头,不过那模样也让他够怕的了。
“哦,夫人,”齐力普先生感到鼓足了勇气马上说,“非常高兴地祝贺你。一切都好了,夫人,圆满地结束了。”
齐力普先生投入地做了五分钟左右的演说时,我姨奶奶仔细端详他。
“她怎么样?”我姨奶奶抱着双臂问,其中一只胳膊上还挂着她的帽子。
“哦,夫人,她马上就会觉得很舒服了,我希望那样,”齐力普先生说,“在这种凄惨的家庭状况下,对任何一个年轻母亲我们能期待的舒服也不过如此。夫人,如果现在要去看她就请去吧,那只会对她有益。”
“她呢?她好吗?”我姨奶奶严厉地问。
齐力普先生的头歪得更厉害了。他看着我姨奶奶样子就像一只乖乖的鸟。
“那个小囡,”我姨奶奶说,“她好吗?”
“夫人,”齐力普先生答道,“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那婴儿是个男孩。”
我姨奶奶二话没说,拿起帽带好像拿着一个投石器似地对着齐力普先生头部瞄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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