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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我轻轻说。
“对,鲍勃。对不起。我忽然忘记了。”他摇摇头,想以一笑了之,“我大概得了早老性痴呆症。”
我轻轻看了他一眼。忘记了?我们曾经一起摸爬滚打了两年多。他是我在加州大学布雷亚分校时最亲密的朋友。我有一两个月没有见他了,但是你他妈的总不至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把老伙计忘个一干二净吧?
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一直很尴尬,还对我那么拘谨。他不知道我是谁,想随便跟我聊聊天来蒙混过关。
我想他现在应该弥补一下刚才的过失。他认出我了。他想起我是谁了。我猜想他现在应该无拘无束、毫无顾忌了;不再那样费劲儿,那样敬而远之了,我们该重新开始大侃特侃了。可是他又看了一次表,冷漠地说,“对不起,我真的该走了。很高兴见到你。”之后便走了,冲我飞快而冷淡地挥了挥手,迅速钻进了人群中,离我远去了。
当他逐渐消失以后,我还在目瞪口呆地望着。活见鬼,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往左边看了看。电子商店的橱窗里放着一台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一条我所熟悉的啤酒广告。一群走出大学校园的好朋友们拿着啤酒和炸薯片,正在电视机周围观看一场周末下午的橄榄球赛。男孩儿们都是那样英俊潇洒。
性情温和,他们在一起互相拍拍肩膀,敲敲后背,显得格外悠闲舒适。
我的大学时代可不是这样度过的。
那些男孩儿们坐在电视机周围大笑的场景谈出,被一杯满得溢出来的啤酒代替了,随之溢出的是啤酒公司的牌子。
我在大学时代可没有这样一大群好朋友,可以整日一起厮混。我其实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朋友。克雷格和简就是我的一切。我的周末下午从来不是跟一大伙人一起看着橄榄球赛度过的,我总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卧室里学习。我一直盯着电视机,已经开始播放另一则广告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在加州大学布雷亚分校的这4年过得多么孤独。那些近镜头的媒体形象和持久的友谊对我来说只不过意味着“形象”罢了。他们真实的一面永远不会表现在媒体上。我从来没有用了解小学、初中、高中同学的方式了解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时代是一种更加冷酷。
更加非人格化的体验。
我回忆起我的大学课程,突然意识到我在完成全部学业的过程中,跟我的任何一位指导教师没有过任何私人交往。我当然了解他们,但是这跟我了解电视角色没有任何区别,这种了解仅仅来自观察,而非互相交际。我怀疑这些教师是否还认得出我。他们各自认识我的时间只有一个学期,即便这一个学期的认识也仅限于点名册上的一个号码。我从来没有问过问题,从来不在课后留在教室里请求教师强化辅导,永远坐在教室的中间位置。我始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个性特征的无名之辈。
原打算在市场里多转一会儿,看几个别的商店,但是这会儿我已经不想再呆下去了。我想回家了。我突然感觉到,没有个性特征、不留名姓、不被人注意、不为人相认地独个儿在这些商店里闲逛的感觉简直太奇怪了。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想跟简在一起。她可能还在忙她的学习,没有时间过来陪我一会儿,但至少她知道我是谁,只有这一想法还能使我得到安慰,并足以吸引我离开。
当我开车回公寓时,我发现自己还在想着见到克雷格的事情。我想找出原因,使它变得合乎清理,但是我不能。他对于我来说不仅只是相识,一个只在教室里见面的家伙。我们一起外出,一起做事。克雷格并不健,除非他得了某种脑瘤或精神疾患,或者吸毒成病,他决不可能忘记我是谁。
也许问题不在他那一方面。也许问题在于我这方面。
这个似乎是最能解释通的答案,即使想一想也使我害怕。
我知道我并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但是我难道枯燥乏味到了如此无可救药的地步,甚至我的好朋友能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内忘记我是谁吗?这个想法简直太可怕了,它几乎成了最令人无法忍受的倒霉想法。我并不是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而且当然我没有幻想过要在世界上留下自己有重大意义的印记,但是这仍旧使我想到,我的存在是如此没有意义,生命将在完全不被人注意的过程中消失。
当我到家的时候,简正在打电话,她在跟工作中认识的某个女孩谈话,我进门的时候她抬起头来对我微笑着。这使我感觉好多了。
也许这方面的书我读得太多了,我想。也许我的反应过于强烈了。
我走进卧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把自己研究了好一会儿,试着客观一些,用别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我长得既不英俊,也不丑陋。我的浅棕色的头发既不长,又不短,我的鼻子既不大又不小。
我看上去长相中等。我中等身材,中等身高,我穿中号衣服。
我是个很中等的人。
这种想法十分恼人。不能说我很吃惊,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觉得能够这么容易地、完整地把自己归到某一类人中,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希望自己不是这种类型的人,希望我的性格中还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不一般的、奇妙的东西,但是我知道我没有。我是一个完全彻底的恐怖主义者。
或许这个发现能够解释我的工作状况。
我努力将这种想法挤出大脑,匆匆走出卧室,回到了起居室里。简正在那儿学习。
以后的几天中,我敏锐地意识到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和所说的每一句话,我既惊恐又沮丧地发现,没错,我真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寻常人。我和简的对话千篇一律,我的工作从来都做得不好不坏。怪不得克雷格已经不记得找了。我似乎在每一方面都表现平庸,整个儿就是一个容易被人遗忘的人。
我在床上的表现也毫无个性吗?
一段时间以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都让我好不苦恼,甚至在我见到克雷格之前,我心里就已经开始嚼咕了;和简在一起的时候,我偶尔就模模糊糊地感到害怕。现在即使没有挑明,也已经很明确了,我知道这种想法不会离开我了。我试着把它从我心里赶走,当我们两人在一起时,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洗澡或者一起躺在床上时尽量不去想它,可是它折磨着我,它在我的大脑中已经从耳语发展为大喊大叫,直到我感到极度压抑而把它发泄出来为止。
星期六晚上,我们像往常那样做了爱,是在“周末夜生活”节目开始之前,这时电视上正在播放半小时地方新闻。通常在作爱期间,我对我们的方式从来不做分析,从不考虑我们正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可是这一次我却发现,我自己就像一台摄像机似地站在远处观察着,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多么有限,全部反应都是照本宣科,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枯燥乏味地皆在预料之中。我差点儿没能坚持到结束。我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以便顺利完成。
后来,当我从她身上爬下来时已经精疲力尽,我沉重地呼吸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回忆着我刚才的表演。我真想相信自己做得很漂亮,我真正是一匹性欲旺盛的上等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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