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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吕西尼昂,你是孬种,该死的劣马!……太棒了,英国人!再快一些,再快一些,老家伙!……这个瓦勒里奥二世真令人讨厌!……啊!这废物!我的十个金路易扔下水啦!……
现在只有娜娜了!好极了!娜娜!好极了!小母马!“
娜娜站在马车夫的座位上,不由自主地扭起大腿和腰部来,仿佛她自己在跑。她不时挺挺肚子,这样似乎有助于小母马跑的速度。她每挺一下肚子,都感到疲倦,叹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费力地说道:
“快跑……快跑……快跑……”
这时大家看见一个精彩的场面。普里斯站在马镫上,用铁一般的胳膊,高高扬起马鞭,抽打娜娜。这个干瘪的老小孩,那张冷酷、毫无生气的长脸上仿佛在喷射着火焰。在一种狂热的大胆、必胜的信心的激励下,他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这匹小母马的身上,他把它抽打得腾空而起,向前飞跃,口吐白沫,眼睛充血。全部赛马风驰电掣而过,扬起一阵风,人们屏住呼吸;这时裁判员显得非常镇静,目光注视着标杆,在等待着。接着,听见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普里斯尽了最大的努力,驱赶娜娜冲过标杆,以领先一头的距离胜了精灵。
这时,场上人声鼎沸,犹如海水发出的波涛声。娜娜!娜娜!娜娜!喊声震耳,越来越响,犹如暴风骤雨,渐渐扩展到天际,从布洛涅森林深处传到瓦莱里安山,从隆尚草原传到布洛涅平原。草坪上爆发了一阵疯狂的叫喊声。娜娜万岁!法兰西万岁!打倒英国!妇女们挥动着阳伞,一些男人跳跃着,转动着身子,狂呼狂嚷;另一些男人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向空中扔帽子。在跑道的另一边,在体重过磅处的围墙内也沸腾起来了,看台上沸反盈天,人们只见拥挤的人群上空,空气在隐隐约约地颤动,犹如一堆炭火发出的看不见的火焰。一张张小脸上激动不已,他们挥动着胳膊,眼睛像一个个黑点,张着嘴巴。这种热情经久不息,不停高涨,一直蔓延到远处小径的尽头,蔓延到聚集在树荫下的人群中间,甚至扩展到皇家看台上,那里的人也很兴奋,皇后也鼓掌了。娜娜!娜娜!娜娜!喊声在灿烂的阳光中回荡着,阳光像金色的雨点洒在头晕目眩的观众的头上。
这时候,娜娜站在马车上车夫的座位上,看上去变得高大了,她以为观众欢呼的是她自己。她一动不动地呆了一阵子,被她的胜利惊呆了,她注视着被人流占满的跑道,人群是那样密集,连草都看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帽子的海洋。接着,人群站到跑道的一边,形成一道人墙,一直延伸到出口处,再次向娜娜欢呼致意。娜娜驮着普里斯离去,普里斯伏在马背上,疲惫不堪,茫然若失。娜娜忘乎所以,使劲拍大腿,得意洋洋,粗言粗语地说道:
“啊!他妈的!是我胜利了!可是……啊!他妈的!运气真好!”
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潮起伏的心情,看见小路易高高坐在博尔德纳夫的肩上,便一把紧紧抓住他,一股劲儿地亲吻起来。
“三分十四秒。”博尔德纳夫说道,一边把表放进口袋里。
娜娜总是听到观众喊她的名字,喊声在整个平原上荡漾,回声又传到她的耳畔。这是她的人民在向她欢呼,她则屹立在阳光下,披散着星辰般的秀发,身着与天空浑然一色的蓝白两色的连衣裙,俯视着她的人民。拉博德特离开她时告诉她,她赢了两千金路易,因为他把她的五十金路易押在小母马的身上,比数是一比四十。这笔钱固然使她激动,但还比不上这个意外获得的胜利令她兴奋,因为这个辉煌的胜利使她一举成了巴黎的王后。其余妇女都输了。罗丝·米尼翁一气之下折断了阳伞;卡罗利娜·埃凯、克拉利瑟、西蒙娜和不顾儿子在场的吕西·斯图华见这个胖婊子走了运,个个怒不可遏,悄声咒骂她。这时候,在赛马起跑时和到达终点时画过十字的拉特里贡挺着高大的、高出其余女人的身子,为自己的敏感嗅觉而洋洋得意,露出经验丰富的老虔婆的神态为娜娜祝福。
男人们还在不断地拥向娜娜马车的周围。车上一伙人歇斯底里地狂叫了一阵子。乔治像哽住似的,一个人继续用嘶哑的嗓子叫喊。香槟酒喝光了,菲利普便带着几个听差,去饮料摊上买饮料。娜娜宫廷的人越来越多了,迟迟不肯过来的人见她胜利了,也决定来了。人们纷纷拥过来,顿时她的马车变成了整个草坪的中心,最后她竟被她的狂热的臣民尊为神——爱神王后。博尔德纳夫在她的身后,怀着慈祥的父爱,嘴里骂着粗话。斯泰内再次被她征服了,他抛开了西蒙娜,爬到娜娜马车的一个踏脚板上。香槟酒拿来了,娜娜举起斟得满满的酒杯,这时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反复高呼:娜娜!娜娜!娜娜!观众都很惊讶,环顾周围,寻找那匹小母马。大家都弄糊涂了,自己心里所装的究竟是那匹马,还是那个女人。
米尼翁不顾罗丝凶狠的目光,也跑来了。这个走运的女子令他神魂颠倒,他很想上去吻她一下。接着,他在她的两边面颊上吻了吻,慈父般地对她说道:
“我烦恼的是,现在罗丝肯定要把那封信寄出去……她气坏了。”
“那就太好啦!我巴不得这样!”娜娜随口说道。
她见米尼翁发愣,连忙又说道:
“啊!不对!我刚才说了什么?……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有点醉了。”
她的确醉了,她被欢乐陶醉了,被阳光陶醉了。她一直高举着酒杯,为自己欢呼。
“为娜娜干杯!为娜娜干杯!”她喊道,四边的喧闹声、笑声、喝彩声越来越高,渐渐响遍了跑马场。
赛马接近尾声了。现在进行沃布朗奖赛。马车一辆接一辆离去。这时,人们争吵起来,不断提到旺德夫尔这个名字。现在真相大白了:两年来,旺德夫尔一直在准备这一着棋,他让格雷沙姆看住娜娜,不让它出来,只让吕西尼昂露面,以便让小母马最后一举闻名。赌输的人个个垂头丧气,赢的人则耸耸肩膀。到后来呢?难道这不是允许的吗?马的主人可以随意调配他的赛马,这样的事例不是很多吗!绝大部分人认为旺德夫尔很有一手,他能通过朋友们找来足够下赌注的人,把大笔赌注押在娜娜身上,这就是娜娜牌价突然上升的原因;有人说他下了两千金路易,平均比数是一比三十,一共赢得一百二十万法郎。如此惊人的数字足以令人吃惊得对他肃然起敬,并原谅他的一切。
然而,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从体重过磅处围墙里传来的坏消息。从那儿回来的人们这个消息说得很详细;人们纷纷议论起来,高声谈着一件可怕的丑闻。这个可怜的旺德夫尔可完蛋了。他干了一件蠢事,用了愚蠢的舞弊手段,这导致了他那高明的一招的失败。他委托不可靠的赌注登记人马雷夏尔替自己押四万法郎,赌吕西尼昂跑输,以便捞回他公开下的两万多法郎的赌注,这是一种卑鄙的做法,证明他的面临彻底破产的财产又露出了一条裂缝。那个赌注登记人得知吕西尼昂不会跑赢,于是在这匹马身上赚了六万法郎。不过,拉博德特没有得到旺德夫尔的任何准确而详细的指示,偏偏跑去向赌注登记人下了二百金路易在娜娜身上,由于马雷夏尔不知这一招的真正用意,继续以一比五十的比数押出,结果在小母马身上输了十万法郎,抵销六万法郎赢数,实输四万法郎。马雷夏尔感到头晕目眩,比赛结束后,看见拉博德特和旺德夫尔在体重过磅厅里交谈,他突然恍然大悟。这个昔日的马车夫,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勃然大怒,露出凶相,他公开大吵大闹,用冷酷的字眼揭露这件事情的内幕,煽动周围的人。有人说赛马评委会将开会处理这件事。
菲利普和乔治悄声告诉娜娜这个消息,于是她信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仍然不停地笑着,不停地喝酒。不管怎样,这是很可能的。她还联想到与此有关的事情;何况这个马雷夏尔有一副卑鄙的面孔。不过,她还有几分怀疑。这时拉博德特来了,他面色苍白。
“怎么样?”娜娜悄声问道。
“完蛋了!”他简单回答道。
说完,他耸耸肩膀。这个旺德夫尔简直是个孩子!娜娜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
晚上,在马比耶舞厅里,娜娜大出风头。将近十点钟时,娜娜来了,那里已经人声鼎沸。这个传统的狂欢晚会把所有风流青年都聚集到一起,上流社会的人蜂拥而至,他们的行动像下等人一样粗俗、愚蠢。大家在煤气彩灯下挤来挤去;黑色礼服,袒胸露肩的奇装异服,还有耐脏的旧裙子全都混杂在一起,人们旋转着,叫嚷着,人人醉醺醺的。三十步远处的铜管乐声都听不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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