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读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20部分(第1页)

朱老忠走进来一看,把手掌放在老奶奶鼻子上,鼻孔里只有一丝丝凉气了。他说:“涛他娘别喊了,先给她穿衣裳吧!”

一个年纪老了的人,生命就象风前的残烛,瓦上的霜雪,受不起风吹日晒,经不起意外的震撼了。运涛入狱的消息,象巨雷一样,震惊了她的神经中枢,截止了她生命的活动。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象在反复地说:“老头子还不回来……人活在世界上不容易着哪!”一会儿,眼窝渐渐塌下去了。

涛他娘顾不得哭,赶快开箱倒柜找出装裹。贵他娘、顺儿他娘、朱老星家里的,都赶了来。给死去的人穿上新洗的褂儿,新拆洗的棉袄,箍上黑布头巾,头巾上缝上一块红色的假玉。

朱老忠站在院里,手里拿着烟袋,指挥朱老星他们抬来一张小板床,放在堂屋。把老奶奶的尸首停在板床上,蒙上一块黑色的蒙头被,床前放上张饭桌。又打发贵他娘煮了倒头饭,做了四碟供献,摆在桌子上。打发伍顺找了一匹白布来,叫娘儿们给严志和和涛他娘缝好孝衣。严志和带着病从炕上爬下来,和涛他娘跪在干草上哭。贵他娘、顺他娘、朱老星家里的,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也在灵前弯下腰啼哭起来,涛他娘哭得尤其悲痛。

黄昏时分,严志和家门楼上挂起了纸钱。

一会儿,听得拐棍戳地的声音,朱老明拄着拐杖摸了来。进了门,哆哆嗦嗦站在灵前,弯下腰来哭着,泪水从眼洞里流出来。朱老忠也含着泪花说:“哥!人既咽气了,老哭也没用了!”朱老明说:“我觉得志和不是容易,为孩子们作难呀!”说着,又大哭起来。哭了一会,他用袖头子擦干了泪,问是什么病,什么时候断气的。朱老忠说:“光运涛的事,就够他们傤负的了,又添上办白事儿!”他把国民党大清党,运涛被关进监狱里的事情,对朱老明说了。

朱老明抬起头来,喘了几口气,才说:“也该叫江涛回来,商量商量运涛的事情怎么办。革命军失败,运涛入了狱,对咱穷苦大众来说,是一场天大的事呀!”

朱老忠自从老奶奶倒头,心上就架了火,时间不长,眼睛就红了,长出眵目糊来。他急得搓着手儿说:“谁承望的,咱一心一意等着革命军过来,把冯老兰打倒,给运涛和春兰成亲。咳!这一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朱老明说:“兄弟,要经心呀!说不清狗日的们要出什么坏招儿!”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子,用手一摸刀锋,噌楞楞响着。他说:“听得风声不好,我就磨了一件武器揣在怀里。碰上他们要害我,抽冷子抓住,先扎死他两个再说!”

说着话,街坊四邻都来吊孝。晚上人们散了,严志和还在草上睡着。已经是秋天,晚风凉了,阶沿下有两只虫子唧唧叫着。小桌上放着一盏高脚油灯,冒着蓝色的焰苗,照得满屋子蓝蓝的。朱老忠把门关起,和朱老明坐在草上,三个人商量事情。严志和同意派人去叫江涛,他哑着嗓子说:“把运涛的信也送去,叫他请严家去写个信,托个人情,好到济南去打救运涛。他奶奶的事可不告诉他,那孩子自小儿跟着老人长大,跟他奶奶感情可热哩……”

说着,又哭起来。

朱老明眯瞪眯瞪眼睛,说:“兄弟!你甭哭了,身子骨儿又不好,万一哭得好儿歹的,可是怎么着?这会儿千斤的担子搁在你身上!”

朱老忠也说:“老明哥说的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要好不了,一家子可是怎么办?”又对涛他娘说:“你去做点吃的吧,一家子哭了半天,还没吃饭呢!”

那天傍晚,春兰娘听说老亲家去世了,也去吊孝,咳!闺女是娘身上的肉啊!听到运涛不幸的消息,慌慌忙忙走回家去,悄悄地告诉春兰:“闺女闺女不好了,运涛卡监入狱了!”

自从那时,贵他娘把运涛的消息告诉了春兰,老驴头答应了这门亲事,革命军的光芒,和运涛的眼睛,就象两点萤明,在遥远的远方闪晃。隐隐显显,似有似无。就是这一丁点遥远的光亮,在她的心上就象太阳一样,照暖了她的全身。这时,她凭这股热力和光明来生活呀!当娘把这不幸的事情告诉她的时候,她心上一惊,又强笑着镇静下来。只是冷笑说:“呿!说他干吗?扔到脖子后头算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她的心上就激烈地跳动起来。

真的,她倒一点也没有哭。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象干了底的深潭,就是投下一块石头,也难溅起点滴波涛。这咱她年岁大了,明白了一些革命与反革命的关系。她明白,就是哭瞎了眼睛,对于革命,对于运涛,也无济于事。黄昏来了,暮霭象一块灰色的布,盖在她的身上。她觉得在这块布下生活,更心安一些。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就想躲进黑暗的角落里,让黑暗把她吞没。

晚饭以后,天上落着一阵雨,象滴不完的愁苦的眼泪。树上风声起了,树叶子索索响着。突然间一丝意念涌上了她的心头:人活着,是为了愁苦,还是为着幸福呢?可是,她是没有幸福的。眼看一丁点革命的光芒,就要被黑暗吞没。她的心情,象从千丈高崖跌下深渊,焦虑得难耐。她想,活在世界上,也是个多余的人,死了倒也落得干净!她想到这里,象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搅动。犹疑着呆了一会,她又登上板凳,从柜橱上搬下箱子,把一身鲜艳的、过年时穿的新衣裳穿在身上。拢了一下子头发,点上灯,拿镜子照了照脸上。当她看到自己美丽的脸型,又摇摇头,心里想:我还这么年轻!想着,把镜子一扔,吹灭了灯,趴在炕上抽泣起来,她实在舍不得运涛。她哭了一会,抬起泪眼,在黑暗里蹑手蹑脚走到堂屋里案板旁,伸手扯起切菜的刀。在夜暗里,她看得见刀锋在闪亮。不提防一点响动惊动了母亲,她从枕上抬起头来问:“春兰!案板上什么东西响哩!”这时,她镇静了一下心情,装出远远的语音,说:“嗯,娘!你还没有睡着?是一只老鼠碰的吧。”

娘翻了个身,自言自语:“你还没有睡?咳!闺女!你的事儿在我心里盛着哩!我能叫你老在家里一辈子吗!咳!天哪!运涛忙回来救救我闺女吧!”

一句话打动春兰的心,她想:“他还会回来的!我不能带着不明不白的伤痕死去。这样,将永远无法洗净身上的脏污。”她想到这里,又放下刀走回来,坐在炕上。隔着窗棂,看得见天上的云彩散去,月亮出来了,天色蓝蓝的。她重又躺在炕上,盖上夹被,泪眼对着窗外的天空。月光透过窗格子,照在她的身上,照看她惨白的脸庞。

22

江涛接到这封信,合紧嘴不说什么。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捉摸着事情的根源和发展:1927年秋天,中国共产党保属特委的负责同志,到第二师范来,在党、团组织中正式宣布:“北伐军打到南京的时候,反革命为了独吞胜利果实,暴露了本来面目,叛变了革命,反回头来屠杀共产党,镇压了工农大众。从今以后,国共合作不能继续了……但是,我们并不悲观,中国革命的前途,是广阔的,是远大的。同志们!我们要擦干了眼泪,拿起刺刀,开始战斗了……”从此以后,革命的高潮低落下来,北方沉入更加严重的白色恐怖里。

江涛到教务处请了假,走到严知孝家去,请他写封信托个门子,好上济南去营救运涛。

严知孝住在槐茂胡同,路东一个瓦楼大门里。江涛走上高台阶,拉了一下门铃。随着叮叮的铃声,有人踏着轻巧的皮鞋声走出来。问:“是谁?”

江涛说:“我,江涛。”

听得说,门吱地一声开了。严萍立在门口。她说:“噢,稀客,请进来!”说着,看着江涛,不经意地笑了。

江涛问:“严先生在家吗?”

严萍见他神情急迫,睁起大眼睛瞅着他,说:“星期嘛,不在家?”

这是一座小巧的院落三合子青砖小房当院摆着两盆夹竹桃,正开着花。红的,粉红。白的,雪白。一畦十样锦,畦畔围着芦苇扎成的小篱笆。茑萝爬到篱笆上,开着杂色的小花。

葫芦蔓爬到花架上,爬上墙头。严萍登着门板爬到墙上,把麻绳钉在屋檐上。

江涛说:“留心,掉下来!你想干什么?”

严萍说:“我吗?请你看看我的小花园吧。你没看见这房顶上,每年有一蓬蓬的瓜秧,结着红红的香炉瓜吗?我要叫香炉瓜爬着绳儿登上屋檐。”

江涛说:“我看出你在园艺上的才能,你为什么要学师范呢?”

热门小说推荐
魔师逆天

魔师逆天

前世孤苦一生,今世重生成兽,为何上天总是这样的捉弄!为何上天总是那样的不公!他不服,不服那命运的不公。自创妖修之法,将魔狮一族发展成为能够抗衡巨龙的麒麟一族,成就一代麒麟圣祖的威名。...

圣堂

圣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个小千世界狂热迷恋修行的少年获得大千世界半神的神格,人生从这一刻改变,跳出法则之外,逆天顺天,尽在掌握!...

师娘,借个火(师娘,别玩火)

师娘,借个火(师娘,别玩火)

师父死了,留下美艳师娘,一堆的人打主意,李福根要怎么才能保住师娘呢?...

神印王座

神印王座

魔族强势,在人类即将被灭绝之时,六大圣殿崛起,带领着人类守住最后的领土。一名少年,为救母加入骑士圣殿,奇迹诡计,不断在他身上上演。在这人类六大圣殿与魔族七十二柱魔神相互倾轧的世界,他能否登上象征着骑...

修真世界

修真世界

两年前,僵尸面瘫男左莫被无空山掌门捡回了门派,失去记忆的他过着忙碌却充实的生活,一心想要赚晶石,一直在灵植上下苦功,终于如愿成为灵植夫,从不受待见的外门弟子跻身成为炙手可热的内门弟子。一个偶然的机会,左...

倚天屠龙夺艳记

倚天屠龙夺艳记

赵敏的娇蛮狐媚周芷若的举止优雅小昭的温柔体贴不悔的秀丽美艳蛛儿的任性刁蛮  一梦醒来,该是倚天屠龙的另一个新主角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