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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第一节 惊变(上)

西北的秋天总是要更冷一些,凉月初上,半树秋黄。淡淡的清辉一抹,所有的颜色都减了几分。然而在冯劫眼中,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在他看来真正的美丽或许并不需要任何的心动。就像眼前的古关黄土那样,一切都是那样自然的存在,以致于感觉不到它们。一切都不可或缺,缺少又不改变。他旁边的女子映着清辉,脸庞也像月一样皎洁。清秀的脸颊,精致的五官,身材略显单薄,却更添俏丽。身上轻裹白色的长衣,长发微拢,淡雅如仙。冯劫心中暗叹,果然佳人如玉。冯劫微笑道:“想什么呢?嗯,我看夜王大约不会娶你了,你还是嫁给我吧。”苏正看着昏黄的天际发呆,听到后向他转头嗔道:“胡说,我就要见到他了!”

他不会娶你的。冯劫却不说破。从来的那一天,他一直陪伴着夜王,一直到他放弃一切去寻找空桑。他了解夜王就如同了解他自己,他也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长成英武的青年。太祝说的空桑或许并不存在。太祝说,上古的时候天下洪水泛滥,有一对小兄妹躲在剖开的大葫芦里飘到一个大桑树前。那棵大桑树有数丈粗的躯干,茂盛的枝叶可以遮蔽天日。他们躲在这个桑树巨大的树洞里,并且顺着被岁月侵蚀一空的树髓开始寻觅。他们在树洞里居然走了很久,在黑暗中他们甚至不辨上下东西。最终他们在树洞的另一端发现了期待已久的阳光和另一片天地。那里的天空变幻着美丽而诡异的色彩;天空中悬挂着暗红色的太阳。四周青草散发着清新的味道,美丽的花朵浮动着迷人的香。茂密的树林中还有着各种奇怪可爱的小兽出没……。太祝称那里为“再造天”……。后来那对小兄妹重新回到了人间,此时洪水已经消退,所有人都被无情的洪水吞噬。于是他们向天问卜,最后结为夫妇。一个叫做伏羲,一个叫做女娲……。

看着夜色将深,冯劫向她说道:“苏,回馆驿吧,很晚了。”冯劫还记得第一次对她说夜王不会娶她时,她像只被弄伤的小猫一样冲着他大嚷大叫的样子。冯劫相信自己一遍遍地重复可以慢慢的让她接受这个现实。等她能够承受夜王拒绝给她带来的伤害的时候,他就会带她去见夜王。

他知道夜王并没有找到空桑,他正在楚的一处大泽里打渔耕作。因为就在不久前夜王的儿子偷偷溜到了咸阳见到了卫尉赵亥。冯劫深怪赵亥告诉了苏,夜王的下落,赵亥却依然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拍着冯劫的肩膀道:“那小子的确不错。”赵亥的长嘴带来的后果就是苏要出关,穿韩入楚。虽然大秦已经消灭了三晋的主力,但是楚国仍旧在顽抗,各处盗贼更是蜂起。在这种情况下护送一个女子去蛮荒的楚国的确是非常危险的事情,难怪冯劫要恼赵亥。

赵亥耸耸肩道:“这可不是我的事情,我要护卫宫禁。”随后洒然到:“你现在是大秦郎中令,那些出身豪族的郎官们无需你去教导他们什么狗屁礼仪,还是去教化下那些无知的小民吧。做了那么久的大管家,你不怕冷落了手中的‘鬼呼国’吗?”

看着旁边娇弱的女子,冯劫暗想纵然把性命舍了,也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心里想着,随手把握着的“鬼呼国”扛在肩上。苏望着他笑了笑,“冯大哥把那么大的铁钩扛在肩上累不累呀!”随后轻声道:“你这个样子很像夜王呢。”冯劫叹口气道:“哎,你这个笨蛋。”苏并不反驳。忽然问道:“孟尝君过函谷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冯劫随口道:“自然是真的。”心中忽然一警改口道:“这样荒诞的故事,以苏姑娘的聪明自然不会相信。”苏却不答话,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冯劫心中忐忑,不知道这小妮子又要耍什么花样。苏幽幽说道:“冯大哥今晚还是别睡了,我也忙着要去见大王呢。”冯劫暗道果然;急忙道:“我乃大秦九卿之一……。”苏却不等他说完,忍着笑转过头去道:“我不管,今晚不管你学的像是不像,一定要把关门打开,不然以后休想我理你。”冯劫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立在一旁,心中却为她的无理娇嗔感到一丝甜蜜。

苏也睡不着,她恨不得立刻飞出关去。冯劫的话又响在她的心里,“大王不会娶你的!”她六岁的时候被接进夜王府,那时候夜枭还是像冯劫一样英武的男子。当他们家因谋反而被抄家的时候,夜枭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秦法的严酷连秦王都不可轻易更改,而援引另一条法令,立有足够高功勋的秦人可以用爵位为他的妻子赎罪。她还记得夜枭的恳求和她母亲的坚持。最后她的母亲陪族人一起流放到巴蜀,所有人都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而她则以夜王聘妻的身份被迎入夜王府。现在的她懂得夜枭对她母亲的眷恋,也懂得母亲对他父亲的情深似海。那时候的枭每天都来看她,陪她玩耍。他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她生病的时候,他会陪她到很晚,伏在床头,一觉到天亮。苏知道他后来又有了另外一位女子,因为下人有一次提到了夜王与秦王约为婚姻,以长女尚夜王长男。苏明白枭要娶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躲避那次灾难。后来她问冯劫:“我现在长大了,他会娶我吗?”苏想起离开母亲时,母亲在她耳边说的好多听不懂的话,那样久远的时光让她忘记了都有什么。苏记得母亲告诉她,枭会吹一口好笛子。因为在她还是姑娘的时候,他经常坐在房顶为她吹好听的歌。苏现在已经记不清母亲最后要他照顾她,还是要她照顾他了。苏翻了个身,我现在长大了,他会娶我吗?。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节 惊变(中)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苏感到有些奇怪,冯劫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吵吵嚷嚷的一大早来拍自己的门。苏向端热水来的侍女琴儿问道:“琴儿,冯劫呢?”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苏姑娘果然还懒得像只猫儿一样。”推门进来,苏认得是都尉苏角。苏略有些惊讶,奇道:“臭苏角,你征燕回来了吗?”苏角不答,只顾自己嚷嚷:“昨天晚上冯劫那小子居然跑去关前学鸡叫,大军过往多时附近人家早就避远,哪有鸡来?这小子嗓子如此难听,结果反把守军招来。他又爱面子不肯说出身份,吵闹半夜,我起来看时才知是他。陪伴苏姑娘果然是一件美差,到哪里都能风头占尽。怪不得大王一走,冯劫放着大建军功的机会不要,去顶替做什么劳神子的郎中令。啧啧,这真是……。”苏又羞又气,脸上通红的说道:“这个家伙,总是出错。”随后又轻跺小靴嗔道:“这家伙怎么真去了。”苏角打个哈哈道:“这小子如此不可靠,将来还是莫要嫁他。”苏一脸不高兴道:“我是夜枭的聘妻,我就要见到他了。”苏角看着她的可爱样不再说什么了。如同所有出身夜王府的都尉们一样,他们和苏一起长大,一直把她当做可爱的小妹妹。他知道夜王把苏当做自己的女儿,也知道苏并不像他们一样把夜王当做自己的父亲。

由于他们是各国逃亡秦国的奴隶所生,所以他们私下并不团结……。出身燕的孩子怀恨出身赵的孩子,出身魏的孩子讨厌生于齐的,而几乎所有人都讨厌生于楚的……。很不幸,苏角刚好是楚人。只有冯劫从小便能善待所有人,所以苏角和他一向交好。

正在这时,冯劫也睡眼惺忪地走来,便向他招呼道:“郎中令大人睡得可好?”冯劫打着哈欠向他点点头表示招呼。苏角问道:“大哥这次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带了多少人,可够用?”冯劫道:“能跟来的都带上了,剩下的孩子都托付给太祝老人家了,不过人手还是不够。”苏角笑道:“拿了夜王的鬼呼国,却一点家主的意思都没有,连几个人都召不来吗?赵亥一直不满你打理夜王府,我听说大王的儿子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冯劫淡然道:“只是个庶子,除非夜王大人不在了,否则就必须由苏的儿子继任。”看到苏已经擦拭完脸颊从屏风后望过来,忙改口道:“如果大人不要她了就另说。”苏角笑道:“你可真是顽固呢!对于你们这些出身大族的人来说,嫡庶之分居然这么严重,可是赵亥却怀疑你居心不轨。”苏角说时眼光闪烁似乎想要把冯劫看透一样。

冯劫黯然道:“你不会明白。”随后又木然说道:“没有明确而强大的主干,纵然枝叶如何繁茂也不能长成参天大树。当年强大的齐桓公葵丘之盟与天下诸侯共作五誓,其中两条就是不准废黜嫡子,不准以妾为妻。嫡子的地位应当像磐石一样稳固。”看着目瞪口呆的苏角,冯劫苦笑道:“这是我父亲对我说的,所以我离开冯家,要向他证明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怜悯。”苏角同情地说:“刚才你说话的样子真傻。”

苏角曾听旁人说过冯劫小的时候就天资过人,冯劫的父亲也经常感慨兄不如弟,嫡不如庶,为家族不归此子惋惜。却不想他竟对冯劫说出这番话,想必是他担心将来冯劫长成会和长兄冯勿择争立,冯劫为了让他的父亲安心,小小年纪就和他弟弟一起离开冯家,后来又流落到夜王府作家臣。冯劫正色对苏角道:“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大人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苏角道:“只怕赵亥不这么想,他也是个顽固的家伙。这次大人唯一的儿子回到咸阳,只怕他要对你不惜兵刃相见了,要知道自从大人走后,他可是疑心你十年了,三年前的事情犹如昨日。”

苏的胃口很好,虽然食物粗糙却并不影像她的兴致。她看到冯劫和苏角凑在一起私语就在里间慢慢的吃着,并不打扰。她不喜欢他们谈论的陌生而凶残的世界,尽管大人在的时候好多暗杀的密令都是由她写出。她尽量让自己的字迹粗犷凌乱,没想到居然会骗过了所有的人。事实上她并不知道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夜王大人自己写的手令。所以在大人走后,冯劫来请求仿造一张大人手书任命他为夜王府长史的时候,连冯劫都没想到居然写得毫无破绽。

冯劫告诉她如果夜王府失去了统领很快会被人慢慢分化,最后被吞噬一空。冯劫从苏那里取走了鬼呼国,号令了所有的胭脂都尉,并警告所有的战争世家必须对他保持足够的尊敬。张牙舞爪的冯劫让所有试图接收夜王力量的世家们变得谨慎。秦王政乐于接受这样制衡的局面。于是命令冯劫作为夜王的内臣同样以客卿的身份担任郎中令,并维持左支城的力量。他承认了冯劫新册封的几位胭脂都尉,并让他们开始握有一些重要的兵权。尽管,很多人嗤笑新的胭脂都尉是对上代传奇的一种侮辱。

冯劫的努力引起了赵亥的警惕。他认为开始搬弄大权的冯劫已经滋长了野心,于是担任卫尉之后他将自己的力量谨慎的留在咸阳之外,并且得到了左支城武士的支持。他甚至开始同蒙家年轻的主宰蒙毅交往,试图利用外援让冯劫有所顾忌。十年的时间让分裂的夜王府变得像易碎的琉璃。三年前的“观耳之誓”更是成为盘绕在二人心中的阴罹。维系这个支架的就是苏的存在,但是夜风的到来无疑给了冯劫沉重一击。他必须带苏去见夜王,重新得到正统的确认。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节 惊变(下)

见苏走到近前,苏角转移话题道:“你们知道吗?卫满反了。”冯劫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苏角道:“一月之前。卫满拒绝了将军蒙武屠戮的命令,不肯带兵去祖泽,所以面对将军幕府问罪的时候愤然杀出秦军。”随后又补充道:“大约有千人追随。”冯劫皱眉道:”卫满本是燕人,蒙武虽然短智,但不至于要他去家乡屠城。”

苏角略一思索道:“我也觉得蹊跷,起先我以为卫满生性高傲,不能和人好好相处。但你这么一说,仿佛另有隐情。前些天我遇到杨伯丑,那小子也觉得有些奇怪。”冯劫不解道:“杨伯丑驻兵上党,你怎么会遇到他?”苏角笑道:“那小子治军有功,已经回咸阳受赏了,前些天路过这里刚好遇到我。我因为贪恋自在,流连在这边驿。最近时间催的紧,只怕明天就要进关了。”冯劫沉声道:“你小子是否也是去受赏?”苏角得意的晃着脑袋说:“怎么,难道我还不及杨伯丑。”苏角见冯劫脸色微沉,便没好气的说道:“怎么?见小弟如此出息了,是不是内心惭愧的紧。”冯劫正色说道:“我敢打赌,旬日之内,秦军必打匈奴。”随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冲楼下喊道:“裴湛小子,给老子滚进来。”

裴湛是裴宣的儿子,而裴宣已经和其他最早的十一名胭脂都尉被天下视为传奇。作为一名谋士,裴湛对生命的冷漠和敏捷的机变让他素受冯劫的信任。相对而讲,同样年轻的魏伯阳似乎更加温和一点。“旬日之内,秦军必长途奔袭匈奴,而将军必是李信。”听完冯劫的转述,思索半晌,裴湛正色道。”“李信?”苏角惊疑道。卫满,杨伯丑,李信,再加上自己。苏角并不笨,立刻明白过来。他和转头向他的冯劫几乎同时说道:“那我们就要彻底脱离兵权了。”冯劫和苏角一愣,竟不由同时笑起来。

冯劫和苏角相视大笑,冯劫拍拍苏角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了,你迟钝的时间还是那么长,哎~~。”苏角也不反驳,皱眉道:“想不通啊,国尉大人为什么对付我们呢?”随后望着冯劫苦笑道:“原来的大人在的时候还一直叫他叔叔呢,他如此对我们,真无半点情意。下次再见面就要直呼他为国尉缭了。”冯劫黯然不语,半晌喃喃道:“难道连国尉缭大人也不相信我?怎么会呢,怎么忽然之间所有人都要把我当做敌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裴湛悠闲地坐在窗口,向苏角笑道:“这有什么,只怕要对我们动手的远不止国尉一人。”

见众人不理会他,裴湛自顾自说道:“蒙武此人和他父亲蒙骜不同,此人一向老成持重。蒙武才能虽然略显平庸,但是打仗却很少犯错,凭借秦军强大的战力累积功劳当上了将军。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轻率到用卫满去攻略祖泽呢?”苏角忍不住插嘴道:“难道又是国尉府的军令?”裴湛摇头道:“如果是国尉府的军令,很可能和你们两个一样召回咸阳,看来说动蒙武的另有其人。”苏角茫然道:“还能是谁?裴湛忍不住笑道:“当然是他执掌蒙家的宝贝儿子蒙毅了。”苏角又奇道:“那为什么蒙毅要逼反卫满,而不是将他和我们一样召回咸阳?”裴湛笑道:“这个原因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李信会出兵匈奴。原因就是他们两个人太强了,就算召回咸阳恐怕也不好钳制。李信更是手握大军,就算蒙家也不敢轻易动他。”

苏角恍然道:“原来如此。”冯劫正在低头思索,见苏角这般说,忍不住抬头问道:“你想明白什么了?”苏角咬牙道:“别的没想明白,但是这个该死的裴湛居然说我和伯丑不如李信和卫满。老子是那种随便任人摆布的人吗?”说着就要拿手中的杯子去掷裴湛,冯劫一把拉住道:“苏角,给我消停会。”见冯劫拉住苏角,裴湛也不再躲避,继续向冯劫说道:“杨伯丑既然能离开上党,只怕这次王翦也有份呢,而且我们秘密出关,你猜谁报的信呢?”

苏角心念电转脱口道:“赵亥”!见众人默然,冯劫忽然笑到:“紧张什么。悠闲了太久,我反倒觉着这个世界太过冷清了呢。如果赵亥真的背叛……。”冯劫声音减低下去,以至于就连旁边的苏角也没听到后面说的什么。冯劫抬头向苏角道:“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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