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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哗哗的水声,只能对自己苦笑,算了吧。
比以前好的多了,我更年轻,他更年幼时候,我们那相互不待见的劲儿,偶尔见面就彼此横眉怒目,活像两只好勇的斗鸡。
其实追溯起来,这也怪不得他,是我凭借年龄的优势先对他下的黑手。
他刚出生,对这世界还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九岁的我,曾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偷偷溜到他的摇篮边,看着他挂着口水安静的小脸,突然就伸出手去,对准他莲藕似的小胳膊,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掐住一块嫩肉,大力旋转九十度。
这孩子那一声尖锐的哭叫我至今想到,心头仍会爬过战栗,那份凄厉让我愣在原地,手指还停在他手臂上,被闻声蜂拥而来的大人们抓了个现形。
孩子的奶奶尖利的指甲抵在我额头上,那刺痛一直留在我记忆里,伴随她锐利如针的声音,久久不曾散去:
“祸水啊!祸水啊!怎么能从小就这么恶毒哇!她想杀了小昭啊!”
我母亲的后夫到底还保持住男人的风度:“算了算了,都是孩子,闹着玩闹着玩。”
其他人少了一层干系,只能讲些无关咸淡痛痒的废话,有人说,还是看看小昭怎样,是不是真疼狠了,怎么还哭个不停。
我母亲哪用旁人提醒,她一直把哭泣的婴儿抱在手里,细密温柔地哄着,吻着,仿佛她唇下,是一吹即化的柔雪,是春日最不堪碰的新芽,是她胸腔中,轻轻一触也会疼到抽搐的心尖。
而我孤独地站在众人的眼光里,逐渐觉得自己一如碍目丑陋的杂草或是,污泥。
我母亲把婴儿放进摇篮里,突然冲过来,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掌带着凌厉的风扫到我脸上:
“越来越少管教!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啊?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就给我这样,这么恶毒?那是你弟弟!你弟弟!”
我想,我就是从那一瞬间彻底恨上这个女人的。孩子只凭他们最切身的体验来判断对另一个人的好恶。
虽然之前我自己的祖母在我耳边对我说,是你妈,害死了你爸,你要是还认她,你爸要从坟里爬出来抓你!可在那件事之前,每次这女人在我学校门口等我,冲我微笑时,我还是忍不住,乖乖的把手伸到她柔软的手掌里去,让她牵着我,一直走回楚家。
楚家所在的房子,历经十几年,竟然也没有大的改变,只是有的地方,墙灰剥落了一些,天花板的某一块,也许有暗处的翘起。
除此之外,和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连楚昭当时所睡的婴儿车,现在仍静静躺我在身后,那壁橱一样的杂物间里。
“娜娜,小昭,洗手,吃饭了。”
“洗过了。”男孩嗡声嗡气地回答。
站起身,我准备去卫生间洗手,他正从里面出来,充满敌意的盯我。
我刚要拿起香皂,他大喝一声:
“那是我妈东西,你别动!”
我被他吓一跳,回头看他,尽量保持笑容:
“可我要洗手。”
“用水洗洗不行啊?还挑三拣四的。”
他的目光太挑衅,我不是不生气,可转念想想我和小我近十岁的人吵架,似乎是我比较丢人,于是懒得理他,细细用水冲了手,走到门口:
“麻烦让让。”
他让开一点,我刚走了一步,他的肩膀突然撞过来。
我猝不及防,差点往后摔倒,好在及时扶住门把手。
我瞪着他,隔了两秒:
“楚昭,你不要太过分!”
他清秀的一张孩子面孔上有得意掠过,却在短时间内换上世故的冷漠:
“你自己不当心,怪谁呢!”
说完,就转身,用相当问心无愧的声音喊:
“妈,快点,我饿了!”
母亲的声音传过来,有掩饰不住的宠溺:“来了,小饿鬼!”
我在他背后苦笑,楚昭,十多年前我要有你这等好手段,哪至于被擒获当场,无从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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