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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第1页）

“他一直不喜欢雅加达。”迈克尔伤心地说：“我不想看到他住在这里。”乡村，阿玛德一直这样告诉他，才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地方。他一直认为，那样人性阴暗的一面才能有所克制。

“其实他随时可以走出这里。”佩特利说道：“印尼没有一个士兵敢对他不敬，更不用说敢伤害他一丝一毫。”他笑着说：“苏加诺越想孤立他，他就在人民心目中更神秘伟大，苏加诺都快疯了。”

迈克尔也笑了，想起每次苏丹走出马塔普拉印尼人对他的狂热爱慕。一辆吉普车驶过，停在路边，佩特利朝司机点点头。

“那位中士会等你出来，带你回酒店。”

迈克尔说：“在去新几内亚前，我要回麦提亚一趟。我到马辰跟你拿通行证。”

“你在波尼奥时，去看看卡蒂尼吗？”

迈克尔吃惊地看着佩特利，他没想过见卡蒂尼，那只是童年的回忆，“不去了，我得去吗？”

“没什么，只是怀念旧时光。”佩特利玩世不恭的微笑又浮现在脸上，“我向她求婚了。”

“哦？那她怎么说？”迈克尔笑着问。

“她还没答应，但她找不出比未来的军队总司令更好的求婚者。”

“你升军阶了？”

佩特利点点头，“那场政变尽管没有成功，但由于清洗行动，留下了很多位置，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就有机会了。”

“恭喜你。”

“谢谢。”佩特利瞄着弟弟，“我们两兄弟总算混得不赖，是吧？你是第十任马洛特男爵，我是印尼的将军。你拥有爵位，我拥有军权。”他大笑着开动吉普车。

“再见，弟弟。”

阿玛德的监狱是一座建于半山的别墅，建造者是5世纪前一个做香料贸易的阿拉伯富商，他也为印尼带来了###教义。尽管墙面刚油漆过，拱门与窗户上的精美装饰却已年久失修。旁边的花园长满了野草和灌木，树木没有人修剪，在街上根本看不见房子。上一任主人，一户荷兰人，在日占时期被抓进集中营，再也没能回来。他们应该都死了，因为没有人认领回土地。最后，政府接管了房子。蜿蜒盘上别墅的狭窄石阶经过一栋小房子，那里是看守的指挥部。

卫兵知道迈克尔会来，一位军士在指挥部外接迈克尔。他打开门，礼貌地招手让他进去，然后关上门。指挥官坐在一张大班桌后，那是屋里唯一的家具，上面摆放着橡皮图章、油墨盒和收音机。上尉正在看《花花公子》杂志，从一个海关官员那买来的，而那位海关官员则是从一个美国观光客身上没收得来的。迈克尔走进房间时上尉头也不抬，专心浏览着杂志，威风耍够后他才瞟了迈克尔一眼，不耐烦地朝迈克尔手里的证件招招手，似乎是迈克尔让他久等。迈克尔递过证件，送到上尉眼皮底下，上尉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大班桌，一台收音机正大鸣大放着革命新形势的消息。

迈克尔不耐烦地听着刺耳的广播，心里猜想在任何革命后，人们总会有疑惑，到底整场运动是否如革命宣传那么理想动人。和生命中的其他事物一样，革命的结果总是并非如革命家设想的那么美妙。在印尼，失望情绪在此前一直都被苏加诺成功地引到殖民者和外国势力的身上，但这次政变失败后，印尼人民终于把怒气转移到国内，把矛头指向苏加诺政府，认为是它造成了一切的苦难。怒火燃烧的结果是成千上万的人被杀害，包括共产党人、当地华人、任何不是主流的少数团体。极端穆斯林信徒杀了许多异教信徒，任何心怀私怨的人都可以以爱国主义为名进行报复，连被明令禁止的传统波尼奥猎头行为也重新在华人尸体上死灰复燃。在几个月前，杀戮最疯狂的时期，爪哇北部的河流都染成红色，渔民们不敢捕鱼，因为鱼肚子里尽是手指、耳朵、肠子等残肢断体。迈克尔想象不出温和的印尼人民为何能干出这么残暴的事情。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歌唱的种子》第六十章（4）

上尉总算瞥过一眼文件，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嗓子。迈克尔这才醒悟过来，有钱的外国佬得有福同享，有钱同使。尽管心里十分恼火，迈克尔并没有责怪上尉，身处贪污横行之地，能保持清廉倒是希奇。通货膨胀高达650％，中产阶层的官员只能靠贪污才能生活。在印尼，这才是正常的行为。

迈克尔从钱包里取出一沓印尼盾，放到桌上摊开，让上尉不用劳神计算。上尉看上去相当满意，打开抽屉把钱塞了进去，神情无辜而圣洁。他不喜欢英国人，2年前在马来西亚战争中负了伤，自此他觉得所有英国人都欠了他什么。上尉拿起图章，在迈克尔的文件上重重盖了个戳，厌烦地招招手，似乎在赶跑一只讨嫌的苍蝇。盖完戳后，他粗暴地把文件推回给迈克尔，打了个响指召唤门外等候的军士。迈克尔跟着军士出去，他与上尉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一个赤脚仆人迎了上来，身上穿着宝蓝色的丝绸外套和白色棉裤，束着金色腰带。他带迈克尔走上楼梯，在一扇木门前停住，打开门，鞠躬请迈克尔入内。里面是一个小花园，由高墙大树包围着。

“陛下在里面，先生。”仆人朝园子的一角示意道：“正等着您。”他又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

迈克尔转头看着那个方向，西下的太阳正晒在他脸上，眼睛一下子睁不开。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正慢慢从一张凳子上站起来。阳光在人影上发出钻石般闪烁的光圈，他就是波尼奥的末代苏丹。迈克尔喉咙一阵哽咽，多年不见，这个男人仍令他敬畏有加。他本来以为长大成人后再见到阿玛德不会象孩童时那么敬畏，但他错了。

“迈克尔，”熟悉的声音响起，“见到你真是高兴。”

迈克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走上前，两人紧紧拥抱着。他看到阿玛德拄着两根拐杖，但容颜依然英气逼人。他的脸庞很光滑，头发乌黑，根本看不出已是57岁的半百老人。但看得出旧伤正在侵蚀他的生命，迈克尔听说阿玛德已不良于行，时常剧痛发作。

迈克尔坐了下来，一个仆人递上一杯柠檬茶。

“得悉你爷爷的噩耗我很难过，”阿玛德说道：“我很遗憾不能见他最后一面。”

“他本想回来，死在麦提亚庄园里，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1952年查尔斯爵士离开印尼时，苏加诺正与荷兰人为了新几内亚问题争得不可开交。查尔斯爵士清楚苏加诺最终会没收所有荷兰人的财产，作为对荷兰人不肯放弃新几内亚的报复，其他欧洲人的财产也将步其后尘。苏加诺一直对英国人在1945年的介入耿耿于怀，他一直疑心英国人在马来亚、波尼奥的活动别有企图。查尔斯爵士在政府没收土地前将麦提亚的土地分发给了为斯坦福家族耕作了一个半世纪的农户们。

柠檬茶是温的，迈克尔放下杯子，略感失望。他忘记了在印尼，人们习惯喝热饮。他回想着上一次见阿玛德的情形，在麦提亚庄园，回英国的前一天，迈克尔从未见过查尔斯爵士哭泣，但那天，他搂着阿玛德失声痛哭，象一个伤心的孩子。迈克尔不愿再想下去，转头望着花园里盛开的鲜花，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幕情景：在特兰岛集中营里，母亲每晚教他读书写字，英国士兵遭受酷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日本士兵对小孩还算友善，到了白天有时给他糖和水果，他会接过东西，心里猜想他们是不是昨晚虐待囚犯的那伙人。他不象女人们那么憎恨士兵，每一次英国士兵惨叫，他都会心存愧疚，似乎他也是行刑的坏蛋，因为他接受了糖果，心里不怎么恨日本人。　。　想看书来

《歌唱的种子》第六十章（5）

“佩特利今天带我到这里来，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不肯见他最后一面。”

“我知道。”阿玛德答道：“但别太呵责佩特利，迈克尔。他并非表面表现的那么冷漠，他愤世嫉俗，只是希望我们比他心里想的要好一些，一个理想主义者如今很难在印尼政坛立足。”

“我一直远离政治，”迈克尔冷冷地回答：“三年来我一直在大漠度过，那里没有什么政治纠纷。”

阿玛德心里暗暗奇怪，斯坦福家族一直积极参与政治，参政已似乎成为一种家族特性。“你爷爷一直有告诉我你的研究的最新进展，直到去年他中风为止。你是在卢克索　进行勘探，是吧？古埃及考古学博士，恭喜你，你爷爷一直引以为傲。”

如果真是那样，迈克尔心想，那为什么他总是心存歉疚，因为自己违背了另一个斯坦福家族的传统，醉心于研究古代过去而不是当代原始文化。阿玛德换了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