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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这类鸟儿最耽误人工夫,想听它叫唤您得先陪鸟儿玩,每天早晨要去遛鸟儿,遛一阵子鸟儿就成了习惯,您走不够那路程鸟儿就死不开口,遛鸟儿走到一定的地方,您得找个林子等着,等林子里别的鸟儿叫了,您笼子里的鸟儿听了就模仿其鸣声,日子久了,您的鸟儿就学会了,这就叫‘压鸟儿’。还有,‘压鸟儿’也不能瞎压,要是听见什么就学什么,那叫‘脏口儿’。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哪天您拎着鸟儿笼子进了茶馆,碰见一群玩鸟儿的,您还没说话,您笼子里的画眉冷不丁学起白玉鸟儿叫了③,这下麻烦可就大了,那些玩鸟儿的主儿敢把您鸟儿笼子砸了。一只‘脏口儿’的鸟儿能带坏一大群鸟儿,这跟人一样,学好不容易,要学坏一会儿就会,人家的鸟儿被您的鸟儿带坏了,能不跟您急吗?所以说养鸟儿不易啊,您要是犯懒,足不出户,就是把鸟儿喂得再好,鸟儿也不给你好好叫唤,画眉就是这习性,您糊弄它,它就糊弄您。您这鸟儿我一进门就看出来了,鸟儿是只好鸟儿,就是没好好‘压’过,万幸的是还没‘脏口儿’,要是‘脏了口儿’,这鸟儿就没法要了,您趁早把它喂了猫。”
白连旗的“鸟儿经”可真把孙二爷听傻了,敢情养鸟儿还有这么多学问?比养个娘们儿还麻烦。孙二爷佩服地连声说:“白先生真是行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吃过玩过见过,不是我捧您,您刚才一席话说得……真他妈的是光腚坐板凳——有板有眼啊……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我是一粗人,说话糙了点儿,白先生见笑了。”
白连旗显得很宽容:“孙老板快人快语,一瞧就知道是个爽快人,咱们今天就算认识了,您歇着,我再去别的车行转转,改日再聊……哟,您这画眉喂的食儿也不对,哪能光喂小米儿?画眉本食虫豸,春夏季您得喂它活土鳖、马蛇子、水蜘蛛之类的昆虫。到了冬天没活食儿了怎么办?那您就不能怕麻烦,得拿鸡蛋煮熟了晒干碾成末儿,用鸡蛋粉搓小米儿,再把鲜牛肉剁碎用香油炒干,和小米儿拌在一起喂……还有,画眉喜欢吃活食儿,可吃多了又容易积食上火,您得每天给它洗个澡,先由‘行笼’串入‘洗笼’,搁在大水盆里,让画眉拨水自浴,浴后再串入‘行笼’,悬而曝之,此时不要急于上布罩,一定要等它翎羽干透,否则水浸羽而生虱,这种虱子很麻烦,虱红而小,附着鸟身,吸其血液,鸟自病矣……得嘞,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孙二爷,回见了您哪……”
孙二爷正听得一头雾水,见白连旗要走便有些急了,他一把拉住白连旗道:“白先生,您别走呀,您不是要赁车吗?这样吧,我按车份儿的半价赁给您,从今天起,您就是‘同和’车行的人了,怎么样,白先生?”
白连旗停住脚步犹豫道:“这……实话跟您说吧,我这个人好动,吃饱饭不活动活动就浑身叫劲,前些日子我闲得实在难受,一咬牙一跺脚,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顾不上了,我到前门火车站扛了一天的麻包,您说怪不怪吧,这一天下来浑身舒坦,吃什么什么香,您说我这不是贱骨头吗?我寻思着,还是得找点儿力气活儿,既解闷儿又舒坦,麻包咱是扛过了,得换着花样儿玩不是?得嘞,我就在您这儿赁辆车玩玩,不过,我可先得和您打个招呼,要是哪天我玩洋车玩腻了,不想玩了,您可别说我给您拆台。我就好比票友,闲得没事儿客串一把。”
孙二爷忙不迭地回答:“白爷,您尽管玩,什么时候您玩烦了,咱再想辙换别的玩……”
徐金戈和杨秋萍终于睡到了一张床上,这倒不是杨秋萍自愿,而是日本人夜间入户搜查闹的。
一天夜里日本人全城统一行动,挨家挨户搜查,徐金戈被砸门声惊醒,他第一个反应是把枕头和被子扔上床,把铺在地上的褥子卷起放进衣柜,又随手在床上做了伪装,摆出刚刚睡过的零乱状态,杨秋萍慌乱中将枕头下的手枪藏在褥子下面,徐金戈这才去开门。
两个日本兵带着两个中国警察闯了进来,一个高个子警察满脸怒气,一进门就照徐金戈的胸口上打了一拳,责骂道:“你他妈的磨蹭什么,怎么才开门?”
徐金戈谦卑地回答:“老总,实在对不起,我得先穿上衣服呀。”
一个矮个子警察看着门上贴的“喜”字,又看看衣衫不整的杨秋萍,猥亵地笑道:“哦,这小媳妇是刚过门吧?难怪折腾这么半天才开门,对不住啦,耽误了你们的好事,我们也是没办法,执行公务嘛。”
一个日本兵用刺刀挑开了徐金戈的被子,用日语问了几句,高个子警察翻译:“太君问你,你家有没有外人留宿?把你们的户口册拿出来。”
徐金戈递过户口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外人留宿,我们是规矩的生意人。”
矮个子警察在房间里随手翻弄了几下,又撩起床单看看床下是否藏着人,他突然把手插进徐金戈的被子,猛地抬起头阴沉地问:“你刚才好像不是睡在这儿,你在干什么?”
徐金戈笑笑:“老总,一男一女睡在一个被窝里,还能干什么?”
正在查看户口册的警察对日本兵说了几句日语,大概是把徐金戈的话翻译过去,两个日本兵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还向徐金戈做出个猥亵手势,高个子警察翻译:“太君说,你老婆很漂亮,他很好奇,想知道你老婆在床上表现如何?”
杨秋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睛里闪出了怒火,徐金戈不容她发作,亲热地搂住她的腰,向日本兵眨眨眼,用同样猥亵的口吻说:“好极了,我们的游戏就像中日亲善。”
日本兵和警察大笑起来,高个子警察扔过户口册:“你们听着,皇军有令,今后凡发现可疑人等一律要向日本宪兵队举报,否则以通匪论处,好了,你们继续‘亲善’吧。”
徐金戈点头哈腰地将日本兵和警察们送出院子,插好院门,刚刚回到屋里就挨了杨秋萍一个耳光。
“你疯啦,怎么打人呀?”徐金戈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耳光,更何况是挨女人耳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徐金戈一下子爆发了,他暴怒地举起拳头:“妈的,我今天……”
杨秋萍轻蔑地把脸凑上来:“想打人?来呀,你打,你打,我倒想看看一个大男人是怎么欺负女人的。”
徐金戈的拳头最终没有打下去,他冷静下来:“秋萍,你要是个男人,我会一拳打断你的肋骨。”
杨秋萍满面怒容地说:“姓徐的,看看你那副流氓嘴脸,说起下流话简直自如得很,怎么这么不要脸。”
“噢,原来是为这个,秋萍,要是你连这几句话都受不了,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干这种工作,趁早撤到后方上学去,这才刚到哪儿?要命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杨秋萍余怒未消:“你少跟我讲抗战的大道理,我都懂,关键在于你刚才的表现,一脸的轻薄相,居然还和鬼子挤眉弄眼,看着就这么面目可憎。”
“别生气了,秋萍,实话告诉你,刚才我都捏着一把汗,要是那鬼子的刺刀挑起的不是被子而是褥子就麻烦了,你的枪就在褥子下面,幸亏他们没发现。”徐金戈从褥子下抽出杨秋萍的“马”牌橹子扔在床上。
杨秋萍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口气便缓和了很多:“好了,好了,我刚才生气了,所以冒犯了你,现在我向你道歉,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吧?”
徐金戈把褥子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在地上,嘴里发着牢骚:“一般情况下男人当然要让着女人,但也有例外,譬如武松遇见开黑店的孙二娘,要是一味退让恐怕就成了人肉包子。”
杨秋萍大笑起来:“以前我还真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拐弯抹角地夸了自己,还把我骂成母夜叉,你可真够坏的……咦,你在干什么?”
徐金戈没好气地说:“没干什么,打地铺睡觉呗。”
杨秋萍沉默了,她趴在床沿边看徐金戈铺好被褥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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