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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都柳儿带的路有没有绕,不过他们这些人直到天色全黑了都没能走出女贞林。黑夜的来临也意味着危险的来临,要在对家的坎面中存身渡过黑夜,不仅需要无畏的勇气,更需要的是高明的手段。
鲁承宗拣根树枝,在地面上画画算算,最终决定围着一个八步的空隙围圈盘坐着。这样的位置正好在天罡朝圣位坎面和八步绷弹绊的交叉空挡,是树扣和索子扣合围成的最大面积的安全空间,也是对家无法借助改动扣子节下招的位置。
五侯把朴刀横在双膝上,正对着要前行的方向,脸上布满着勇猛和无畏,那份气势真像是力士金刚。可惜的是这力士金刚是被裹在网中的力士金刚,他是坎子家出身,知道坎面的玄妙和厉害。所以在这黑暗之中,他连手脚该怎么活动下都不知道。在他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动作是可行的,那就是凝聚所有的精气神,朝着黑暗危险的前方砍出一刀,虽然这一刀的结果有可能是破网而出,也可能是深陷泥沼。
在来的方向,余小刺把铜船横搁在那里,这玩意儿原先瞧着是个累赘,现在倒绝对是个很好的护盾。
铜船的外面,鲁承宗按“斜叶橱形困”的方位洒下了百十来枚“碟座儿朝天钉”。那一颗颗钉子就如同不倒翁一样晃晃悠悠,顶尖闪着寒芒。
五侯面对的方向没有洒钉也没有布困。这是因为他们已经瞧出对家没有在这坎中设暗活道,无法快速越过坎面发起突袭。后面之所以要布,是因为八步索子都给柳儿解了,对家只要熟悉七十二天罡的步法,是可以突杀过来的。
虽然五候面对的方向没有洒钉,但周天师却在地上布下了十二道火云朱砂符。这火云朱砂符的功用是在遇到鬼异力量时发出红色光芒,让无形的鬼异力量显现,同时提醒被袭之人。虽说前面的坎面无暗活道,却也需要防备对家用阴路技法,那种手段是与死件儿的坎面扣子无关的,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
江湖坎子家一般有这样的规矩,只要是坎面未破之前,对家还困在坎中,是不另下搏杀手段的。鲁、墨两家最初和朱家争斗时就吃过这样的亏。因为朱家不算真正的坎子家,他们不懂也不会遵守什么江湖规矩的,他们遵循的规则是胜者王侯败者贼。
但奇怪的是这天夜里这里设坎的坎子家却不曾有任何动静。这现象都让鲁承宗有些怀疑守住这里的坎子家到底是不是朱家的人。当然不排除他们也许还有着其他什么企图。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对家还是不曾有一点动作。只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树林中传出两声怪叫,声音不高,听着却是撕心裂肺让人虚汗直流。
最镇静的是周天师,老天师鬼鬼道道见得多,多少厉魂恶魄都在他手上被毁过,几声怪异的叫声是无法让他修炼极深的道心起丝毫波澜的。
柳儿也还好,因为在她清明的三觉中没有搜索到任何怪异的东西,她认为那声响也许是哪处的枝裂石动发出的。
还有一个极为镇定的人是五候,不是他的道行如何高,而是因为全神贯注准备劈出一刀的他此时终于支撑不住,眯眼睡着了。对抗了一夜的睡眠此时才来临,那睡意是最深的,所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那声响惊醒。
凌晨的山林中一般都会涌起淡淡一片雾气,女贞林也不例外,虽然天色蒙蒙亮了,林子却凝固着浑浊的雾白,把那些对子树掩盖得影影绰绰,就像披着白纱的鬼怪。
“啊!杀——!”五候酝酿了一夜的一刀就是在此时劈出的,刀刃锋利的芒色就如同闪电分开了浑浊而凝固的雾白。
刀劈出后却没有能收回,跳起劈杀的五候落下后却仿佛是个石像,踏着坚实的马步,双手紧紧握住鸭蛋粗的水磨钢刀杆,只有粗重的鼻息和蠕动的肌筋在证实着他强悍的生命力。他在运力,他在对抗,他在与一个无形的力量争夺那把刀。
凝住不动的状态只是暂时的。很快,天生神力的五候双手开始颤抖了,踏住马步的双腿也开始微晃了。这一切应该还不算意外,意外的是那把刀开始泛红了,从刀头开始,通过刀杆,再到五候的双手,最后可以看到五候的脸也涨得通红。
周天师的身手瞬间变得异常的敏捷,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个已过花甲的老人。他转侧身体,一步横跨到五候所持朴刀的侧面。左手从道袍后掖处变魔术似的抽出一道黄符,右手在斜背的布包中掏出一个红色塞子封住的青色瓷瓶。然后左手食、中两指夹住黄符,右手拇指一挑弹去瓶塞。
“一书分得百页懂,一页分得两路通,阴不为阳用,阳不开阴棂,天光青青,抬头神灵,八方净气,血怨随平。太上老君,急急如赦令!”周天师念念叨叨中,左手一晃,黄符点燃,随着纸灰的飘落,右手瓷瓶也对着那刀头倒下。
瓷瓶的样子是在倾倒什么,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倒出来。不过随着这个动作,那刀上的红色开始快速褪去。刀杆、手、脸上的红色也在迅速褪去,等五候的脸色完全恢复平常后,他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朴刀也“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撞在石块上火星四溅。
周老天师长长舒了口气,回转身来。站在他身后的鲁天柳可以看到老天师鼻翼上有细细的汗珠。
“差点就大意了。”说这话的语气中,周天师多少带着自责。“总以为对家会用夜鬼子,没想到他们还能驱动晨鬼子。”
柳儿听这话很好奇,便问道:“什么是夜鬼子、晨鬼子?”
“夜鬼子就是夜间出来活动的鬼魅,其实鬼这东西很难理解,这样说吧,就是没有阳明之后,从旮旯、地下聚集起来的尸气、沼气一类的阴晦之气,这些气息交汇在一起相互作用,就能产生奇怪的力量,也许这就是人们一般理解的夜鬼。而这世上有些人就能够驱使利用这些力量。晨鬼子却是在晨昏交界时才出现,这种气息一般是血气与煞气的聚集,无阳明不出,阳烈即散,有阴暗不见,阴退即现。”老天师侃侃而谈,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龙虎山天师教对鬼的理解与墨家的见解以及鲁一弃的分析又有不同。
“幸亏是五候小哥晨时睡着了,要不然这晨鬼子的暗袭我们是发现不了的,它的用力与夜鬼子是反的,夜鬼子是清醒时可以觉出,离去时已然昏睡;晨鬼子是昏睡时才能觉出,离去时人便清醒了。”
柳儿他们都回头看看五候,果然他已经完全清醒,没一点睡意,只是精神约显颓落,脸色也不是太好。这也难怪,撞到了鬼,终归是有些影响的。
“怎么没精神头?害怕了,不就是撞鬼吗?谁死后还不变鬼。来,喝我老水一口酒壮壮胆。”水油爆到底年岁大,又在龙虎山呆的时间长了,对这鬼神事情倒没什么害怕的,反倒是主动来安慰五候。
五候头一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水油爆灌了两口酒。仓促间被呛得直咳。不过他马上一骨碌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酒起了作用,还是被水油爆的话激的。
“其实就是害怕也别不好意思,要没你那一刀,说不定我们都要被鬼索了魂去。”水油爆这句话倒是实情。不过说这话时,周老天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鲁天柳也听着似乎话里有话。
等天色全亮了,林中的晨雾都散尽后,他们才开始继续按照原来的法子继续前行。不过此时这群人中已经不再像前两天那样意气风发了,有些人的脸上已经露出畏缩的表情。这也难怪,连着是有人失踪,有人被坎扣击伤,再加上白天遇鬼,这种种情形给人们心里的压力在层层加码。
前方就像是个无尽的地狱,而他们在这地狱之路上才刚刚开始起步。
又用了大半天时间,他们终于走出了女贞林。一切都还算顺利,再没遇到什么危险和恐怖的事情。周天师出林子时燃的两把“清邪隐真香”加上“虚形符”来当惑目子,结果都是白费,没能诱得对家丝毫动作。那林子外是鸟啼树曳,一派宁静平和的景象。根本没有像鲁承宗说的那样会有截杀。
这样的结果很让大家兴奋,心情一下子都放松下来。不过祝篾匠还是提醒了大家一件事,出了林子远远近近看到的林木草竹已经和老辈人的描述完全不一样了,从分布和范围来看也和一般的山区有很大差异,似乎存在这人为设置的某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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