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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衣急急奔了出来,手上捧着锦袍,待到近旁,见他这般,怅然止步,再不能挪动半分。
蝶衣一言不发,手捧棉袍,长睫下的眼眸微微迷离,仿佛拢上了层雾气,她静静站着,从斜晖站到了月华。
夜深露重,渐渐在胤禵衣发上结了一层微霜,映着月光,触目惨白。
备注:三姑六婆中‘三姑’指的是尼姑、道姑、卦姑;‘六婆’指的是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其中牙婆:又称牙嫂。专为府宅官员,富豪人家,购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等,亦有官、私牙嫂,及引置等人。
再见旧识,十岁秋狝
翌日清晨,胤禵倒了水,小心扶艾薇起身服药,“胤禵,你的眼睛怎么红肿成这样?都那么大人了,还会哭鼻子吗?”艾薇接过水杯,见他神情委顿,双目红肿,打趣道。
“我怎么会哭,笑话,”胤禵讪讪笑道:“我是一夜没睡好,眼睛有些痛,揉红的。”
胤禵勉笑道:“薇薇,你今早可好些了吗?”
艾薇轻轻颔首,她从前很懒,总说能坐着就决不站,能躺着就决不坐,如今老天爷成全,倒让她可以整日躺着了,她一时悲凉无限,目中不觉露出哀戚之色。
俩人都心知肚明,她的身子还是不曾好转。
胤禵见她今日穿着件葱绿织锦的衫裙,外罩了件银狐小坎肩,那绿甚是鲜亮,却也更衬得她两颊苍白。
瞧得胤禵心底衷肠百转,那衫裙上的斑斑血迹恍在眼前,仿佛见着艾薇躺在那里,身下的血渐渐漫延,直至将她完全湮灭。
他转身闭了闭眼,终忍不住,任那泪滴恣意滑落,“薇薇,你不要再吓我了,昨夜我看着你躺在这儿,无知无觉无声无息,好象要一直睡去般,真的很害怕,很害怕。。。。。。”话一出口,他心中即生悔意,自己如何竟蠢得脱口说了出来,让她听了平添难受,不料身旁一条丝帕递了过来,他转回身去,正对上艾薇看过来的视线,四目相触,艾薇淡淡一笑,各自又把头转了开去。
恰逢婢女端了早点进来,“薇薇,你一早总是没食欲,先喝些天香姜枣汤开开胃吧。”胤禵边说边盛了碗递了过去,两人各自用毕早餐,胤禵随意闲聊了两句,才与艾薇说这两日有些急事不能多陪她了,见她毫无憾意,心下难免黯然,可也不愿流露出来,他叫进蝶衣,细细叮咛了几句,这才出了屋去。
一晃匆匆数日便过。
这日一早,艾薇难得精神还好,起身穿戴洗漱完毕,待要让蝶衣推来轮椅,好去庭院中坐会,便听得空中打了个霹雳,抬头朝窗外望去,只见乌云满天,“怎么一早就要下雨了。”她略有遗憾,才嘀咕完这句,黄豆般的雨点便已洒将下来。
艾薇望着茜纱窗外,只那几株绿竹还透着些许生气,一阵秋风吹来,寒意袭人,她轻轻打了个颤,蝶衣已忙上前关窗。
艾薇猛听得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能在这里如此肆意奔走的就只有一个人,这两日他总是很忙,这下怕不知是又从哪里找来了什么希奇玩意,急着要来献宝,艾薇嘴角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
胤禵浑身湿透,奔了进来,雨水打湿了他俊朗的眉棱,滴溚下落,他却似浑然不觉。
艾薇轻叹口气,“胤禵,秋天的雨最是阴冷,你快先去擦擦吧。”
胤禵满不在乎的伸手一抹,抑制不住的兴奋道:“薇薇,我前几日遇见个神医,亲眼见他能把个已经断气的人都给救活了,一打听才知道他来京城没两个月,就已声誉鹊起,就是脾气古怪了点,兴之所至可分文不取,若不对眼也会千金难求。”他眉色得意,他还从没见过这样俊秀的大夫,双目清澈,嘴唇略薄,微抿着,给人一种冷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可折腾几日到底还是让他给请来了。
胤禵特意转身迎他进来,艾薇难得见他对人如此尊谦,不禁也有些肃然。
墨濯尘随之入内,见一娇小女子拥着锦被而坐,容颜半被床侧挑起的帐缦遮掩着,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他又怎能忘得了那般伶牙俐齿的女子,他黝暗的黑眸,注视她时,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奇异光亮。
艾薇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深沉的黑眸,深不见底,冷冷地俯视着她,又带着丝玩味的神情,教人觉得微寒的迷惘,她似曾相识,她猛的忆起了他是谁,可他不是厌恶清廷,恨不能杀之,又如何会随胤禵而来?只怕胤禵这几日很吃了些他的苦头。
艾薇心底有根丝弦“铮”地一震,下意识地挺了挺腰,却又装做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其实她的小小动作,全都清清楚楚地落入了墨濯尘的眼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掠过他的唇畔,他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可双瞳之下却隐藏着汹涌暗流,她还真是特别,明明见她为了那个男人欲死相护,这会倒又坐在这个男人身边待产。
墨濯尘近榻坐下,细细查看艾薇面色,后伸手切住了她的脉搏,半晌收回了手,拧起眉头,冷嗤一声,“这样的身子,自已能好好活着也不错了,还强生什么孩子。”
他还是这样愤愤难平,听着他的讥嘲,艾薇不知为何反倒放下了对他的那丝戒备,她伸手拉住已青筋暴跳的胤禵,只是不语。
她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有双眼睛会说话罢了,她紧握着那个男人的手,他与她从来都是壁垒分明的互不相干,墨濯尘面色继续僵硬,冷冷道:“舌质紫暗,边有瘀斑,恐是为阻滑胎,服用了药丸,那样虽可暂保胎儿,却气滞血淤,难以散除,肝气克伐脾土,现小腹已扪及包块,是以才一直腹痛不止。”
胤禵听得直点头:“是,太医也是如此说。只是药力若弱些,淤血难散,可若加大计量,又恐胎儿有险,故此才会拖延至今难决。”
“你倒是挺能忍痛,可你心脉本就虚弱,如此强忍,只怕更是雪上加霜,这个胎儿太耗精血,现才六月已是如此,再要继续妊娠只怕更糟。”墨濯尘对着艾薇越加没有好气。
一旁胤禵听他也如此说,心神俱碎,早无暇计较。
房中三人都半晌无言。
艾薇微闭双眼,静默片刻,素手抚上腹部轻轻摩挲,复又抬眸定定看着墨濯尘笑了笑,神色间不见惨淡:“我没有什么要紧,我只想请先生实说,这个孩子,到底要怎样才能平安降生?”他有着对很好看的眉毛,浓黑而英挺,有剑的锐气,他好象总是显得那么冷淡和疏远,像是与人隔了千山万水,可就算他那次持剑架着她时,她也觉得他不是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下得了狠心。
纱幔重重,榻上之人如遮在一片阴影中,她苍白的容颜看似也带上了点淡淡的灰暗,可她双眸清澈如月,眼眸深处,有着墨濯尘看不懂的执着和信任,他突然就觉得心底有根丝弦,轻轻的一震,如裂帛般的有丝惊动。
墨濯尘缓下眉色,沉声道:“治滑胎需独重脾肾,如施治宜巧,补脾益肾固本为先,再另行想法活血化瘀,未尝不可,当可用针灸疏通经络,祛虚散瘀,只是有些穴位太过险要,万错不得分毫,需……”他顿语不言。
胤禵一下明白他言下之意,瞳孔骤然紧缩,袖下的手慢慢握紧,咯咯的骨节脆响在一片宁静里分外清晰。
三人默默无言,各自心事,但听得窗外雨点打在残花落叶之上,淅沥有声。
墨濯尘转身望了胤禵一眼,胤禵死死的盯住他,终是念及艾薇,眼中戾气又渐缓下去,艰难道:“只要她母子平安,怎样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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