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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抿唇轻笑,握拳在车厢上轻敲几下,吩咐道:“粱,给我取一块投了凉水的帕子。”
王车之中自然会配备瓜果,自然也准备着清水和锦帕以供净手,内侍梁一听到太子的要求,飞快就将帕子准备好了,送进来。
扶苏斜睨了胡亥一眼,从盘中取过沁凉的帕子压在被他吮咬得火辣辣的嘴唇上,胡亥被扶苏瞟过这一眼,面色更是红若烟霞,周身萦绕着一股羞涩的气氛。
反复换了几张锦帕,等到下车的时候,扶苏脸上已经看不出丁点胡闹过的痕迹,脸上挂着温和平静的笑容率先下车,向胡亥伸出手掌:“我扶着你。”
胡亥咬了咬嘴唇,瞪了扶苏一眼,然后垂下头,老老实实的将手掌放在他掌心,被扶苏一把握住手臂,架着腋窝抱下马车。
胡亥忍不住缩起肩膀,心虚的环视了一圈,见跟随而来的宫人和护卫无人敢看过来,才呼出胸中这口气,跟随在扶苏身后走进尉缭的府邸。
自从扶苏下令将丞相府、国尉府、廷尉府等办事机构挪入禁宫,所谓的“国尉府”等处只剩下职位对等官员居住的意义,现下偌大的宅院之中再没有过去的人声鼎沸,被咸阳宫的禁卫拱卫其中,自然流露出几分肃穆,没了之前清幽的意境。
胡亥跟在扶苏身后,眼神四处乱瞄,意外发现国尉府中竟然没有几个下人,胡亥疑惑的眨眨眼睛,不由得生出好奇心,一路上看得更加细致,可直到被尉缭的儿子亲自带进尉缭的寝房,胡亥也没能再看到什么富贵乡的景象,这让他的眉头渐渐隆在一起。
胡亥将视线落在扶苏身上,发现扶苏对国尉府清贫的环境竟然毫不意外,心中叹息一声,愧疚的想:难怪阿爹如此看重尉缭,身居如此高位,他家里却清贫一如逃入秦国时候的模样,与社稷尽心几十载把自己耽误得没有钱财、没有健康,这样的人品,自己再不停阻拦阿爹的决定,若是自己站在阿爹的位置看,也会心中恼怒的。
“国尉莫起身。”扶苏进门快步走上前按住尉缭,苦笑着扶他躺回榻上,歉疚的开口说,“父皇让我带着禁卫来,就是希望能按住国尉家中仆从,不让他们给国尉送消息,累得您起身相迎,结果却到底劳烦您了。”
尉缭脸上沟壑已深,灰白的头发因为休养而披散在背后,身上披着宽大的衣袍却没敞怀露出里面的中衣,岔开的双腿上搭着一床厚实的被单,踏在地上的双脚瘦骨嶙峋,一眼便能够让人看出这双腿早已无法支撑榻上的尉缭自己走动了。
扶苏眼神清亮,语气诚恳,他又与尉缭共处几年,早过了君臣磨合的时期,对彼此为人处世的方法都颇为了解,见到扶苏如此,反而是尉缭毫不在乎的大笑出声。
他豪爽的说:“陛下赐下如此奇妙的丹药给老臣,老臣服下之后便觉得通身舒畅,再没了过往胸中刺痛、喘息不得的苦处,连这双僵硬麻木的老腿都没那么困重酸楚了。”
尉缭说着指向身边空位:“太子若是不嫌弃,就在榻上歇一歇,老臣沉疴已久,这房里足有三四个月没见过御医之外的人了。”
“国尉府中有什么可嫌弃的。”扶苏低笑一声,顺势回身拉着胡亥挨在自己身旁,相邻着坐在榻上。
胡亥抬首看向尉缭,自然的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道:“我随父皇巡游天下的时候,劳累国尉协助大哥处理政务了。”
尉缭一直被称作有相人的本领,胡亥与他几年不见,由一名男童变作现在这样挺拔俊俏的青年,引得尉缭忍不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胡亥。
胡亥想起尉缭曾经评价始皇帝那些颇为尖刻的话,不由得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发僵。
尉缭心下好笑,干脆利落的收回视线,好声好气的说:“胡亥公子长大了,不像过去刚到老臣腰间,一团孩子气的模样。”
凝聚在胡亥心头的紧张霎时如潮水般消退,赶忙说:“多谢国尉夸奖,我当初年幼,在大书房缠着阿爹和大哥,没少给你们添麻烦。现在长大了回首往事,真觉得没脸见人。”
顺着胡亥所说的话,尉缭回想起他小时候那副略有些骄纵任性的模样,脸上表情更加放松,点头附和:“胡亥公子幼时确实很可人疼,陛下无论有什么大事儿,只要公子来寻陛下,陛下都是放开手里事务,先照顾公子的。”
尉缭咳嗽了几声,脸上笑容扩散得更大,又扫视了胡亥一眼,调侃道:“没想到才几年不见,胡亥公子在外都能够统兵了。哈哈……咳咳咳!”
尉缭捂着胸口又爆发出一连串咳嗽,扶苏和胡亥关心的上前,尉缭却挥手推开他俩,过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重展笑颜,主动解释:“太子和胡亥公子不必担心,御医说老臣过去气机不畅,现在是一身之气骤然通畅了,身体才会禁不住做咳,配合着调补的汤药过些日子就能见起色。现如今已经比过去强太多了。”
尉缭说着顿住声音,微妙的沉默片刻之后抬起眼,忽然说:“陛下信奉秦朝承水德,自从陛下回宫之后乱事丛生,眼下太子若是无事,不妨陪同陛下祭祀尧舜等上古圣君,以作安抚人心只用。”
扶苏露出疑惑的神色,低声询问:“国尉怎会提出此事?”
尉缭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沉声道:“陛下既然信了这些卜筮而出的话,别的流言迟早也会入了陛下的耳中,而被朝堂驱逐出的学士可不止有儒生——说起来,老夫倒是宁可留下些儒生,他们虽然大多迂腐,却不失儒家所说的君子之风,自能够安于贫贱——剩下那群说不上什么东西的污糟人没钱没势,拿什么过活?太子殿下,遗民手中有钱财,绝了朝堂青云之路的学子有歪才,两相结合,终究会惹出乱子的。可说到底这些人都胆气不足,只敢私下聚集在一处作祟,若是陛下能够前往祭奠圣君,自然要满天下游荡,带领威势惊人的护卫军团,足以震慑这些鼠辈,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扶苏冷下脸来,沉声道:“国尉的意思,竟然是要父皇做饵食,以自身安危钓鱼去了?!”
不满的神色直接被扶苏挂在脸上,没做丝毫遮掩,他冷凝的视线落在尉缭身上,犹如一柄利刃压在尉缭的脖子上,随时要拿走他的性命。
尉缭面对嬴政尚且胆大妄为,更何况子侄辈的扶苏?
他看向扶苏,摆摆手,神色没有丁点变换,平静的说:“太子误会了老臣的意思——老臣如何不知道陛下现在也在咸阳宫中调养身体?‘陛下余毒未清’——这句话都在大秦的疆土传遍了!”
语毕,尉缭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他带着深意的说:“太子明白老臣的意思了吗?”
没有人刻意推波助澜的话,有一名郎中进宫献药就应该是始皇帝“身有余毒”事件的结尾,可直到现在对天下万民而言始皇帝仍旧浑身的余毒未清,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大秦背后仍旧掩藏着贼心不死的余孽!
他们恨不得始皇帝现在就毒发身亡!
只要稍微通晓医理的人都清楚,怒火攻心的时候最助毒性,而得之自己“不久于人世”传言已经满天飞的时候,始皇帝如何能够平静以对?他必然会勃然大怒。
对这些流言推波助澜之人用心之险恶,简直无法言说。
短短几句话,尉缭已经向扶苏点明了始皇帝面临的误解局面,随后,他恢复之前的语气,担忧的追问:“陛下身体真的无碍了吗?”
扶苏心里一紧,担心胡亥脸上会露出痕迹,不由得回头向胡亥看去,却没想到胡亥这时候已经开口,十分得体的回答:“阿爹身份贵重,我不会让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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