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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第1节:郊 游(1)

一贯以来,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小艾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知道,如果逃跑的话,会引来更多的欺负者,像狗追骨头一样,乐此不疲。他不想变成骨头,宁可当木头,直到欺负者自觉无趣。今天,小艾破天荒逃跑了,追赶的人有四五个之多,当真像几条争抢骨头的饿狗,穷追不舍。他不得不跑,这一次,有人给马威出了个馊主意,不再打他骂他,要将他扒个精光,让他光屁股在全班同学面前展览。实际上,他的光屁股被展览了几秒钟。马威悄悄走到他身后,猛然出手,将他的沙滩裤和内裤全部拉到膝盖上。幸亏他急中生智,抓起两把沙滩上的沙子,洒向准备把他扒干净的马威,这才得以提上裤子脱身。否则,不叫逃跑,叫裸奔。

躲鬼躲进庙有点玄乎,小艾躲的不是鬼,是几条抢骨头的〃饿狗〃,躲进庙里是明智的。从小河边跑到一个岔路口,一边通往市区的大路,一边通往山间的小庙,他选择了后者。果然,来到小庙山门外,听不到追赶的脚步声了。不过,保险起见,他躲进了山门里。从小庙里迎面走来一个黑脸老和尚,双手平端一只大香炉,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每走一步,随时可能被香炉压倒。小艾只穿一条沙滩裤,打着个大赤膊,正有点难为情,干脆献殷勤。谁知香炉是石头打造的,至少三十公斤,比他想象的沉重多了,从老和尚手里接过,差点滑落砸脚。

〃阿弥陀佛,有劳小施主了!〃

老和尚嘴巴客气,黑脸上的神情却是理所当然,像是说:〃就等你呢,小子!〃大模大样捋了一把长长的五绺白须,抢先走出山门。小艾还记得,自己满头大汗端香炉跟在后面,累得走不动了,老和尚非但不让他歇息,反而厉声催促,大有你不走我就打的架势,仿佛驱使一个惯用的苦力或奴隶。

倒霉的一天!

此时,小艾躺在家里柔软贴身的床铺上,回忆一天的内容。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坚持了五年,一天不少,今天看来要缺一篇了。不是因为过了倒霉的一天,他的日记里,比今天更倒霉的多得是,主要是他太累了。逃跑累,端那只该死的香炉更累,回到家,全身快要散架。尤其端捧香炉的双手,折断了似的,根本不听使唤,笔拿不稳,打字也抬不起来。吃过晚饭洗过澡,床头的闹钟才指向八点,他已经躺在床上。然而,辗转反侧,老是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这一天经历的点点滴滴。困扰他的问题是,被马威扒掉裤子的一瞬间,哪些人看见了光屁股?只听到几个女同学的尖声惊叫,没敢回头,不知道欣欣是不是也在里面?

〃着火了!〃

哪里着火了?小艾撒腿就跑,没命地狂奔。天很黑,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身边的树木、楼房风驰电掣掠过。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跑,而是在飞。不知过了多久,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脚终于慢慢停下。弯腰喘了几口气,抬头一看,只见火光冲天,自己居然站在小庙的山门外,小庙正在熊熊燃烧。

怎么没人救火?小艾冲进山门,想帮助救火,双手却麻木不仁,无法抬起,眼睁睁看着小庙一点点在烈火中坍塌。〃 呯〃的一声,小庙屋顶飞下一个人,响声沉闷地跌落在他脚边,惊得他连连后退。

〃小施主……〃

是那个老和尚,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身上的袈裟已烧得七零八落,最骇人的是,五绺长须挂着五朵颜色诡异的火苗,冒出一股股青烟,火苗向上蹿行,眼看要烧到他的面孔了。小艾给他的模样镇住,手足无措,呆站在当场。

〃有人放火,想偷一件东西,东西在你端走的香炉里。〃

老和尚艰难地说出这几句话,五绺须上的火苗骤然旺盛,像五条凶猛的火蛇扑到他的脸上。〃轰〃的爆裂声响,燃起一个大火球,霎时之间,老和尚的脑袋烧成了一个黑骷髅。小艾吓得掉头就跑,冲出山门却慌不择路,失足掉下了山崖。

〃啊!〃小艾大喊大叫从梦中惊醒,发现坐在地板上,原来是掉下床铺。天亮了,太阳已侵入房间,他狼狈爬上床,重新躺下,有点惊魂未定。不过,回味梦中的内容,觉得很好笑。昨晚累得够呛,被差使搬香炉,心里没少诅咒老和尚,以至于梦见他葬身火海。就好像有一次,梦见欺负马威掉进海里,连叫了他三声爷爷,他才肯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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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郊 游(2)

〃小艾,起床了,七点半了!〃老妈敲门总是惊天动地,迟早要弄坏这扇门。

〃来了!〃小艾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慢吞吞下床。今天星期六,不用上学。星期六、星期天被叫起,不是第一次了。老妈是一家公司的高层,做事雷厉风行又斤斤计较,整天加班,没有双休日的概念。他懒得费口舌跟老妈解释。再说,昨晚睡得早,又噩梦骚扰,没有了睡意。何况,他也打算起床,欣欣的钢琴课九点开始,他打算去旁听。

〃刷牙洗脸再吃!〃

老妈坐客厅里,边吃早餐边看电视。小艾出了房间,抓起一根油条,还没送进嘴巴就被夺走,脑门倒是重重地吃一个〃爆栗〃,疼得他〃哎哟〃一声,乖乖转身回房,进了卫生间。

〃我上班了,你快点,中午自己吃快餐,钱在桌上。〃

老妈走了,小艾巴不得,故意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等待她离开。只是,响声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小便淋上了脚面。洗漱完毕,出卫生间看钟,还没到八点。

家里无人我最大!小艾得意洋洋,踢掉拖鞋,一只飞进了厨房,一只撞上天花板,光脚丫跳上沙发,躺在上面,抓起茶几上的油条大嚼。

老妈电视也没关,尽是一些本地新闻,没意思!小艾跷起二郎腿吃下一根油条,起身喝了一口豆浆,抓起遥控器准备换台,却被一条本地新闻吸引住了。

〃昨晚九点左右,郊县一座小寺庙突然失火,消防车赶到现场,为时已晚,寺庙是木质结构,年久失修,短短十分钟就在火中坍塌。据初步调查,起火原因可能是庙内的香火……〃

没听完播音员的报道,小艾大笑起来。电视画面里出现的寺庙山门,正是他昨天逃跑躲避的地方,而山门后面的小庙,变成了一片废墟。

太好玩了!小艾幸灾乐祸,笑得流泪。居然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昨晚梦见小庙失火,真的失火了,不知道老和尚是不是……想起老和尚,早餐也不吃了。从沙发上跳起,回房间穿好衣服,将两个包子两个鸡蛋塞进书包,捡起老妈放桌上的二十元钞票,急匆匆出门。

两小时后,天上骄阳似火,树上知了乱叫。一条公路上,小艾从班车跳下,迫不及待冲上通往小庙的小路。

与其说小艾关心老和尚的生死,不如说是好奇心把他带到这里来。懂事起,他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个好习惯加上他超过两百的智商,帮助他成为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可是,他一点不讨人喜欢,反而是老师、家长眼中的〃麻烦鬼〃、〃闯祸大王〃。因为,他的好习惯演变成了坏毛病,每当遇上感兴趣的事,就会像一颗湿水炮仗……死瘾,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火车头也拉他不回。这个毛病让他吃尽了苦头,比方前几天有同学说,牛高马大的马威长出了胸毛,他不相信,趁马威不备,将马威的T恤掀起。胸毛没看着,便被马威头下脚上倒提起来,像风车一般甩到半空中玩弄得晕头转向,幸亏上课铃响,才得以脱身。昨天,马威企图把他当众扒光,只不过是后续的惩罚。

小庙距离公路有四五公里远,坐落在一个苦楝树林旁边,前后左右有五座长得像马脸一样的小山,当地人称为〃五马归巢〃,小庙就建在这个〃巢〃中央。由于地处偏僻,又非古刹名寺,一直以来香火并不旺盛。这一天,算是多年来难得的热闹,遗憾的是,小庙已不复存在。

敲打的声音、坍塌的轰响,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盖过了树梢上的知了合唱。走了几公里路,已腰酸脚痛的小艾,远远听到响声,也为之一振。由走变跑,从苦楝树林的小路奔出,满头大汗停在山门外往里看。小庙面目全非,一群民工模样的人正在清理废墟,上身赤裸,汗流浃背,不时有人吆五喝六。火中残存的木头梁柱,被一根根扔到小庙地基旁,堆成了三四个木材堆垛。几只大小不一的香炉和一尊小石雕佛像排放在山门边,大概也是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

〃施主有何贵干?〃

小艾一只脚刚踏进山门,听到有人说话,又退出张头寻找。山门外左手边,一棵高大茂密的苦楝树下,有个和尚在打坐,背朝着他,看不见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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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郊 游(3)

〃喂,和尚,你是这个庙里的和尚吗?〃小艾转而走向苦楝树。

〃庙已不在,只剩老僧,施主有何指教?〃和尚声音倒是和蔼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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