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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不住的寒冷和憎恨,这让他不自禁地哆嗦了两下,手下动作自然就重了些。虽然光线不佳,但还是看的到鲜血立刻就渗出了布帛,军医顿时心慌不已。但老耳这次反倒没有出声,军医只能忐忑着加快速度,将老耳的断腕包好,然后低声说:“大人,因为偷袭,止血和止痛的药粉所剩无几,请您忍耐,等到……”话说一半,军医突然闭上了嘴,表情带了几分后悔,跟着匆匆说了句,“请您小心行动,不要再碰触伤口,小人告退。”
军医头也不敢抬的迅速离开,回到了外围的部队中才松了一口气,他额头上都是冷汗。老耳举起已空无一物的手腕,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很明白刚才军医想说什么。等,等什么呢,援军?这是绝不会有的,除了守卫都城的近卫军,剩余的精锐部队则分成了两个部分。一军监控着和赫兰族交界的边境线,另外一军则靠近海边。那里虽然有着广阔的大海,但是擅于航海的倭人海盗,还是会不时地偷袭高句丽境内。虽然明知道这些倭人的背后有幕府支持,但处于修生养息的高句丽只能忍耐。
想到这里,老耳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回要不是因为那人传来的情报,大君怎么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偷袭松岩城,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顾边城和骠骑军从天而降,而那个高战竟然还活着……几个小小的意外加起来,就如同锥子一般扎在了名为高句丽大军的这艘皮筏子上,直到其空气被放光,慢慢沉没……
率领数万大军出击就这样铩羽而归,想也知道寒枝城内的车尚书已经准备好对大君的反击了吧,他会怎么对待大君呢……老耳将眼光投向数步之外,正背手站立在一棵巨松之下的李振。他一动不动的抬头仰望着虚空已半晌,仿佛想透过这密密麻麻的松针去看清未知的通路。顾边城,谢之寒,高战,老耳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三个名字,原本大君想要用自己为饵引他们上钩,将其一举歼灭。没想到他们反倒将计就计,火烧连营,若不是大君生性谨慎,事先备下了火药和地道……
想到这里,老耳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凶狠,这时树林外马蹄声响,点点人影朝树林里走来,老耳立刻恢复了平时的木讷冷漠,他迅速站起身来。那些人影已快步走入,老耳不禁一愣,他们竟然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正是大将军文智。老耳顾不得伤处剧痛,快步迎上前,俯身看去,此时的文智已是征尘满面,血染战甲。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的大营里竟然被人暗算,幸好征战沙场多年培养出来的直觉救了他,但是腿部也受了重伤,不能再骑马,只好让属下抬着自己指挥大军撤退。
见到老耳,他眼睛一亮,大声说:“大君在哪里?可好,这里不能停留了!”“文智,我在这里,你受伤了?可严重?”李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毫不在意地半跪在文智的担架旁边,皱眉打量。文智见李振第一个关心的竟不是战况,而是自己的伤势,眼角顿时一热,随即克制了自己,急声说:“臣没事,大君,我们的退路被人封了,应该是阳盛府的都督刘成,看来顾边城和守将石冲故意诱导我们,以为他们的援军会从正面进攻,但实则是去绝我们退守回国的后路!”
“果然,神将顾边城,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他,原以为石冲那老匹夫私心极重,他应该无法施展才对,没想到竟然会被他算计,也罢了,当初我们也曾计算过一旦失利无法从边境回国的可能性,传令下去,后翼改前锋,我们反向突围!”李振立刻做出了决断。
决定进攻松岩城之前,他想到了一切能想到的,可惜,老天爷不帮他,意外频出。不但没有拿下松岩城,还平白葬送了高月的性命……一想到高月临死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一股热血猛然冲上心口,又烫又痛,同时背上的伤口也烧灼了起来,那是高战留给他的。如果不是顾边城强行将他拉走,他可能会留下来和自己同归于尽吧,李振微扯嘴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冷笑还是苦笑。
“大君,燕秀峰也来了!他的主力前锋正在攻击我们的后翼,朴将军那里不到万人估计撑不过半个时辰。”听到李振的命令,文智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焦急。他们想方设法阻止燕秀峰知道这里的消息,没想到他还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刻出现了。“什么……“李振终于变了脸色,这么说,自己的部队现在处于南人前后夹击的状态之中了。
四周包围着他们的高句丽士兵闻言也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不远处喊杀声已经愈来愈明显,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大地。“来的真巧啊……”李振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想通了很多事情,那个对自己有绝对诱惑的情报,顾边城机缘巧合的出现,还有燕秀峰的及时赶到……看来自己是为别人做嫁衣了,一瞬间,李振薄薄的嘴唇几乎苍白的没了颜色。
老耳终于也扔掉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死人面孔,他有些急迫地看着李振,如果现在不走,一会儿只怕真的走不了了。也许此次出征的高句丽士兵绝大多数都回不了寒枝城,但这不是他关心的,他只要李振活着。李振的骄傲他最清楚,这回出征,几次折于顾边城等人,老耳生怕李振的自尊让他不肯逃,悄悄给文智做了个眼色,一向眼里只有李振的他,竟然带了几分请求。
文智唯有苦笑,他自然明白现在的境况有多糟糕,明明白天还占据了上风,哪想到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了呢,只怕这次就是自己送命之时吧。就算能侥幸活下去,损失了这么多士兵的罪责也必须有人来承担,只希望大君看在自己抗下一切的份上,能够善待自己的亲族,保护他们。
想到这里,文智正想开口劝李振离开,由自己断后,李振却哈哈的大笑了三声,声音嘶哑却锐如金石相击。看着他嗜血的表情,周围的人愈发胆寒,老耳正想开口相劝,李振一挥手:“燕秀峰来的好,若是不来,兴许我们还真的逃不掉了。”文智不禁一愣,李振嘴角儿噙着冷笑说:“燕秀峰应该是来捡便宜的,或许有情报,但跟刘成的援军肯定没有沟通,我们不回国,也不反向突围,我们去……那里!”李振指向了一个方向。
其他人都还没有琢磨明白,文智却眼睛一亮,跟着又有些迟疑:“大君,那边就算我们突围,那也会是东夷族还有高真族的地盘了,且不说彼此之间曾有的龌龊,这几个部落都跟赫兰交往过密,此次赫兰和天朝争斗,我们是拒绝跟他们合作的,您认为他们会帮我们吗?赫兰不是战败归顺了吗?应该会将我们交给天朝人吧。”“不去那里,现在就死,去了那里……未必!”李振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威严,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本已经绝望的高句丽士兵顿时又燃起了希望,他们急切地等候着逃亡的命令。
“不用多想了,突围要紧,那些南狗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老耳,我记得你说过,那边有一条通往赫兰,我们就从那里突围;文将军,留下后卫拖住天朝人的脚步,要迷惑他们,争取时间,其余的士卒跟我走,你也一样,无需多说!”李振斩钉截铁地说。
文智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是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眼下已容不得半点犹豫,他只能咬牙接受,总比现在就被天朝人合围杀个精光要好。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些将官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现在不论留下哪个都只有一个死,可不等他开口,两个将官已主动站了出来:“大君,将军,让我留下吧,就算不能活,也会多拉几个南狗陪葬的!”
“好!好!好!你们的亲族自有我照顾,子女也视同亲生,放心!”文智话说的简单,但谁都能看出他的心痛,那两人大喇喇地抱拳回礼。一旁的李振什么话也没说,忽然躬身给他们行了个大礼,那两个将军唬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我李振发誓,来日定当杀回松岩城,给你们血祭!”李振一字一顿说道。两个将军顿觉热血沸腾,转身就走,去跟天朝人拼命,却被李振唤住。他们有些不解地停住脚步,“大君还有何吩咐?”
“记住,如果有可能,就算战败你们也不要自杀,而要尽可能地被燕秀峰抓住,他审问你们的时候,一定要强调,我李振是输在顾边城手里的,他是我在天朝的唯一劲敌,我是如何痛恨他又佩服他,这次之所以输,只因为有他顾边城,周围听到的南狗越多越好,记住了吗?”李振瞬也不瞬地盯着两个人。
这两个将官都是行伍的粗人,虽不解大君何意,但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文智却打了个寒颤。看着二人毅然离去,李振心中冷笑,燕秀峰,顾边城,咱们这才刚开始呢!高战,你也一定要活到我亲手杀你那日……李振翻身上马高呼:“好了,保护好大将军,我们走!”剩余的高句丽部队迅速收拢,悄然开始逃亡。
“你说什么?!”燕秀峰长眉一耸。巨大的压力让负责传话的斥侯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里去,但他不得不重复道:“是,白将军命小人回报,高句丽人后翼部队被我军割裂,几近全军覆没,刘督军彪下也截住了高句丽将近万人,但敌人主力还是消失了,也没有找到敌统帅,只擒获了一名将官,他们正在继续搜索。”
“砰”的一声,燕秀峰手里的竹简被重重摔下,顿时散了架,帐中诸将皆寒战,无人敢言。“哼哼,燕帅立此大功,怎么还这等愤怒,实在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些,”带了些惫懒却清越的声音在帐外响了起来,跟着一个醇厚的男声朗声说道:“末将顾边城请见燕帅!”
燕秀峰眼光一闪,脸上已恢复了笑容,大声道:“边城,文起,快快进来!”边说他边站起身迎客。顾边城大步走进帅帐,他一眼就看见了石老将军。两人对视,石老将军笑得一如既往,带着长者的慈祥,顾边城也微笑点头回礼。
“二郎,这回多亏你了,老将军对你可是连连夸奖啊,若不是有你,我天朝疆土定会蒙受损失!”燕秀峰一把将欲屈膝行军礼的顾边城拉了起来,双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臂膀上,一脸的欣慰和骄傲。顾边城恭敬说道:“燕帅实在过奖,因有老将军事事奋勇争先,运筹帷幄才能御敌于城外,边城只是适逢其会,从旁协助,就算有些微功劳也是为朝廷,为黎民百姓效力,不值一提。”
“哎,你呀……辛苦了!”燕秀峰亲密又无奈地捶了一下顾边城的肩膀,他的眼光已看向帐外。顾边城的表情有点怪异:“呃,文起说他吃坏了肚子,胃气不顺,怕污了您的帅帐,刚刚离开了。”燕秀峰愣了下,只能哑然苦笑,其他将官都在心里啧啧感叹,也就这位谢大人敢跟燕帅“摆架子”。
不管燕秀峰心里怎么想,顾边城问道:“燕帅,是否找到李振和文智的下落。”方才他和谢之寒感觉不对,本想再度混入高句丽军队,半路上却碰到了燕秀峰的前锋大将白胜带兵杀入。白胜言明大帅就驻守在松岩城外二十里处,这里交给他即可,顾谢二人只能回转,不然会有争功之嫌。
一听顾边城这么问,燕秀峰心中恼怒又起,那个白胜实在太过无用,还有刘成,数倍于高句丽溃逃军队,竟然还让主将逃走了。燕秀峰虽然不爽,还是将方才斥侯的话说了一遍,顾边城凝神想了想,突然脱口叫道:“糟了,东夷……”燕秀峰听到东夷二字立刻反应了过来,他随即命令斥侯通知白胜和刘成,阻截高句丽人去往东夷的退路。
顾边城心里郁闷又后悔,自己怎会忘了这个可能性,那个李振果然不是善茬儿,竟敢孤注一掷,不知阿起在东夷那边有没有……“二郎?”顾边城一凛,迅速收敛心神,石老将军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燕秀峰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只听石老将军说:“燕帅实在过誉了,犬子虽不是军人,但身为臣子,理当出力!”顾边城不动声色,心里却明白这是要当着燕帅的面找回他那宝贝儿子了。一想到手下悄悄告诉自己,谢之寒将石羽塞在客栈粪坑里了,顾边城的嘴角微动。
“老将军不要过谦,我已听人回报,令公子参与挖了一个巧妙的壕堑并挡住了高句丽人的攻城车,这可是大大的功劳,我定当奏明皇上!”糟了,一听到壕堑二字,顾边城脸色略变。一直偷瞄顾边城表情的石老将军生怕他不认账,坏了儿子性命,赶忙说:“这都是二郎手下的智慧,犬子只是从旁协助,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而已。”
“喔?”燕秀峰果然很感兴趣,“边城手下能人众多啊,这回又是哪位将军立功?”不等顾边城开口,石老将军急急地说:“是个叫水墨的小伙子,别看长得秀气,真是智勇双全啊,可惜……”他话未说完,就敏感地察觉到燕秀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可惜什么……”
外面不时响起鞭炮和锣鼓的声音,那是知道围城解困,敌人已溃逃的百姓们在竞相庆祝。这间客栈位于城西一处安静之地,客人们早就四散逃走,老板父子和小二们也都被临时征用,只有女眷留了下来。王佐早就探明了城中情况,特意选择此处作为骠骑临时行营,而不是将军府。此时除了躲在后院的老板娘和她两个女儿,还有塞在茅厕里正担惊受怕的石羽,整间客栈已被骠骑全部控制,再无外人,明哨暗哨,各司其职。
“呃,这是什么?”水墨觉得自己的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发胀。手中的布料柔软又光滑,鲜嫩的石榴红色,上面精绣着一只白梅,手工很精细,如果拿回现代铁定能卖个大价钱,可现在水墨只想将这玩意儿撕个稀巴烂。
“兜肚啊,”谢之寒半歪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个梨子在啃,看见水墨暴突的金鱼眼他笑得越发开心,“你既然读书识字,想来出身不会太差,不会家里连兜肚都穿不起吧?”看水墨面红耳赤偏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谢之寒觉得原本酸涩的梨子也变得美味多了。说起来自打认识了这小子,不,是这女人,自己心里总是“不爽”,现在终于逮到了机会,不戏弄她一番出出气,他就不叫谢之寒了。
看着水墨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不动,谢之寒将啃干净的梨核弹出,正在琢磨自己该如何是好的水墨只觉得耳边微风掠过,一抹湿意擦过了耳垂儿。“啪,”梨核儿掉在了她脚下,水墨摸了下耳朵,有些不满地看了谢之寒一眼。
“你要是不肯自己穿,那我帮你穿好了,”谢之寒戏谑地说。水墨不禁火气上涌,之前还觉得他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而已,现在这话听起来却像是不折不扣的调戏。水墨脸色一沉,抬头想开口,却看见谢之寒的表情和他的语气完全不同,虽然还在笑,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威严却让水墨把话咽了回去,想了想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吗?”谢之寒微微惊讶于水墨的敏感,但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只是懒洋洋地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理由从军,天朝法令,女子擅入军营者,杀!”最后一个字说的极慢,灯火下他雪白的牙齿闪着微光,水墨哆嗦了一下。
见水墨畏惧,谢之寒哼了一声:“虽说你为天朝也算立下不少功劳,可都城里那些老夫子们未必会饶过你,更不用说那些……”谢之寒顿了顿,笑容里带了几分不屑:“那些巴不得骠骑军出状况的人,你可是顾将军亲自去掉贱籍并带入骠骑的,若是有人弹劾说他战场之上还私纳妾婢,你的神将大人可就麻烦了。”
虽然听见了谢之寒话尾里的调侃,可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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