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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沈月明特地进宫一趟,燕同律的身子虽然虚弱,但好歹缓了过来,脸色也不如当初那般难看,“咳咳,咳,你要去南荣?”,他问道。
“嗯,阿简传来消息,龙蔓葵可能在南荣,臣想亲自过去一趟,尽快将药引取回”,沈月明低声说道,“只是陛下还病着,虽有裴阁老,韩栋,李岩等老臣,但臣始终有些放心不下”。燕同律目光微熏,如暖水流动,开口言道:“此去南荣,前路艰险,恐非易事,一切小心为上。药引是其次的,最要紧的是,人一定要平安回来”。
“还有,离京前,你去一趟毅王府,有燕靖在,可保安全无虞”,燕同律微微喘了口气,说道。“陛下是让微臣去找毅王殿下?莫非是想让他坐镇军中?”,沈月明有些疑惑,平日里没觉着陛下与毅王有多亲近,怎么在这般要紧关头,陛下心中的监国人选竟是他?毕竟是手握军权的皇子,再加上陛下尚未有子嗣,会不会引狼入室?
广陵帝看着一脸古怪的沈月明,脸上有些尴尬,但皇太后与梅妃娘娘的渊源太深,其中牵连甚广,绝不可公之于众,只得打了个哈哈,不再言语。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沈月明抬头看了燕同律一眼,眼光中有些犹豫,燕同律心中一沉,果然听她问道:“陛下所中之毒真的是幽冥碧吗?”。
相较于权贵云集的庆福大街,毅王府孤零零地坐落在西北面的咸宁大街上,燕靖的生母,位份低微,多年无宠,宫中之人皆是人精,可想而知,母子二人的日子过得不会充盈。
燕靖成年后,出宫建府,府制规格只是比照郡王的级别建造,再者他常年驻守边疆,尽是苦寒之地,因而在帝都的时间不多。孝安帝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素来不闻不问,在外人眼里,他已经丧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一枚弃子而已,没曾想广陵帝竟如此看重自己的这位兄长。
时值正午,燕靖一袭戎装,金刀阔马地站在演武场上,他是武将出身,在王府中开辟出一大片空地来,专做习武练兵之用。此时,有卫兵来报,护国侯沈月明登门造访,燕靖目光微凝,手挽强弓,一箭射出,如流星追月,“咣”的一声,正中红星,“速请沈侯,书房一聚”,燕靖沉声吩咐道。
沈月明双手负后,打量着四周的墙壁,燕靖的书房简单冷硬,清雅云疏,颇为符合他的脾性,正中间挂着一幅翠竹临溪图,左边是福山烟云图,右手则是荒牛回首图,宽大的书桌只摆了文房四宝。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月明侧身看去,只见燕靖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道:“有劳沈侯久等”,微微一笑,沈月明说道:“自云香山一别,已有数月,王爷还是这般风姿华茂”。
两人皆是性情疏阔,清风月朗之人,又都是军中高级将领,相视颔首致意后落座,“听说陛下病发时,王爷和太妃娘娘都在场”,沈月明开门见山地说道,燕靖闻言,点点头,几许轻叹声,上一代的恩怨造就了今日的结局,终究是执念太深,已然入魔。不过这也算是家事,既然陛下没有挑明这层关系,他也绝不会多嘴。
“豫王来信说,在南荣发现了龙蔓葵的踪迹,再过半月,便是侗帝离九洲的寿辰,本侯打算借贺寿之名,前往南荣,借机寻药”,沈月明目光坚毅地说道。
“如今,咱们大显的一应国事,王爷是知道的。前段时间,有兵部来报,大晋近日动作频频,颇有扰民之举”,说到这里,沈月明有些头疼,燕朝歌这厮,性子素来张扬跋扈,当初被迫如丧家之犬,逃离帝都,如今缓过劲儿来,站稳脚跟,自然会来寻衅滋事,挑起争端,倒也符合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沈月明阐明来意后,燕同律对她的托付颇为惊讶,然兹事体大,涉及国之根本,稍有不慎,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燕靖沉吟良久,道:“承蒙沈侯高看,本王在军中效力多年,若说行军打仗,排兵布阵,自然是当仁不让。但若论朝堂民生之事,委实有些力不从心。况且本王离开朝堂已有十年之久,连三阁六部的官员都尚且认不全,更遑论他人,既不通政务,又不曾与众官深交,恐有负所托啊”。
“王爷可知,此番前来,正是奉陛下之命。陛下十分看重王爷,与本侯提及,王爷心胸疏朗,为人仗义,是可以托付的人”,沈月明言辞恳切地说道。
不待他说话,沈月明继续说道:“王爷以亲王之尊,苦守边境十年之久,风餐露宿,险阻重重,历经大小数十场战役,浴血奋战,为的不就是守护一方百姓?护卫一方国土?王爷之心可昭日月”。
燕靖闻言,目光微动,终于长辑一礼,“既然陛下和沈侯都如此信任本王,大显乃我燕氏立朝,燕靖自当全力以赴”,他面色肃穆地说道,犹如一柄倾世名剑,正气浩荡,破空而出。
樊郡,南荣的帝都,刚入城门,便能充分地感受到它的异域风情和人文地理。南荣崇尚天巫教,大祭司掌管教中事务,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几乎可以与国君并驾齐驱。整个南荣境内,天巫教的信众多达数十万人,占了人口总数的一半以上,大街小巷的酒肆店铺外,大多插着五色腾蛇旗。
沈月明暗中吩咐道:“此次前来南荣,事关重大,还有五日才是侗帝的生辰,咱们暂且寻间客栈住下,莫要惊动了官驿”,众人齐声应下。
傍晚时分,一行人在城北一处地势偏远的客栈中安顿下来,吟风姑姑端来一盆热水,服侍沈月明洗漱,松木味儿的腻子将脸上的尘土洗净,几天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倍感清爽。
沈月明依旧做男装打扮,头发被高高束起,艳红色的夔龙纹绕着黑色的长袖口,宽衣束腰,看起来干净利落,她容色本就极盛,此番装扮更显得光彩照人。
“小侯爷是下去用膳,还是将晚饭送上来?”吟风姑姑笑着问道,沈月明答道:“既然来了樊郡,当然要见识见识这里的风土人情”,吟风姑姑点头称是,说道:“这下可把碧鸢那丫头高兴坏了,方才还吵着要出去”。
此次南下,为掩人耳目,沈月明带来的人不超过十个,贺寿使团由礼部尚书王崇礼带领着,因运送寿礼,故而脚程较慢,两日后方能到达。此番随行的除了吟风姑姑,碧鸢,牟山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忠勇侯李瑞。
自李胜文夫妇去世后,李瑞消沉了好一阵子,不过他毕竟是将门出身,见惯了生死,丧亲之痛虽然惨烈,但终究还是缓了过来。他是记入玉牒,呈报了宗祠的世子,出孝后,便承袭了忠勇侯的爵位。
听说这次要给南荣侗帝贺寿,李瑞一反常态地进宫跪求广陵帝,请旨与沈月明一同前行。燕同律心知他始终没有放下,当年顾嫣然神秘失踪,有传闻说顾恒之勾结南荣,意欲不轨,后东窗事发,顾氏满门被斩,而顾嫣然却被南荣的铁甲军从天牢救走,李瑞与顾嫣然自幼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如今突遭剧变,自是悲愤难平,发誓要找到爱妻的下落,皇帝思虑良久后,点头同意。
虽说李夫人罪孽深重,但忠勇侯为人忠厚宽和,在军中颇有威望,只是造化弄人,夫妻二人双双暴毙,沈月明心中有愧,一路上对李瑞照顾有加,但李瑞始终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沈月明也不以为意。
“李大哥,吃饭了”,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应答,她轻轻推开门,原来李瑞并不在房中,不知去了何处。
“这个忠勇侯,单独外出,居然也不交代一声,实在是太过分了,枉费侯爷一路上对他礼遇有加”,碧鸢忿忿不平地说道,沈月明一笑了之,轻拍她的肩膀,说道:“听老人们说,常抱怨的姑娘容易老,碧鸢,你还不到十七吧,竟能如此唠叨”,话还没有说完,碧鸢立刻捂着脸,匆匆忙忙地跑了下去。
沈月明收起脸上的笑容,静静地站在李瑞的房门前,目光沉静如水,剑南卫近年来一直驻守东部要塞,从未南下换防,按理说与南荣亦素无瓜葛,李大哥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会去哪里呢?
众人在客栈的大厅内坐下,这里地处城北,巷道纵横,往来的客商不多,只稀稀拉拉地坐了三两桌。碧鸢眼巴巴地望着后厨的方向,不知美味的茶炒雀舌,何时才能出锅。牟山坐在她对面,正打算奚落她,忽见墙角黑影一闪,他笑容微滞,双目凝重,沈月明见状,低声问道:“何事?”。
牟山勉笑道:“刚才有人影闪过,属下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陈疆”,沈月明闻言,眉心微挑,牟山为人谨慎细心,入伍前干得是下墓倒斗的活儿,尤擅听音辨位,视力超群,过目不忘,所以这次她特地挑选了牟山随行。
陈疆在调入平东卫之前,曾供职于陇右署,与牟山算是旧识,他既然如此说,大抵是错不了。
沈月明暗自思忖,自那日里通外敌的事情败露后,陈疆叛逃到安亲王燕舟的阵营中,后来燕舟伏法,她曾派人搜寻整个军营,却寻不见陈疆的踪迹,没曾想竟在此地遇上。之前燕红樱也曾提到,亲眼所见南荣的使者在宣王燕永的营帐内出现,而燕永偏安一隅多年,突然起兵反叛,本就颇有几分蹊跷,如今又在南荣的地界撞见了陈疆,如此看来,这些事情与南荣绝对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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