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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米德转身向呱呱走去。他伸手抚摸着呱呱脖子上的毛,它往后一缩,针一般的爪尖抓破了哈米德睡衣的袖子。“呱呱!”
它放开了他的袖子,缩回到自己的那堆毯子里。它发出一种像口哨声似的噪音:有一次,它被一辆开得很快的三轮车撞了,哈米德那次也听过这种口哨。哈米德的父亲猜测说,这很可能就是呱啦啦本来的声音,就像是人类的呜咽或牙齿打颤的声音。他跪下来,喃喃地安慰它。这次它由着他抚摸自己的脖子。哈米德发现它尿床了。呱呱从小就知道用厕所,几乎跟哈米德同时学会。看来,不管尖爪先生的话是不是真的,呱呱被他吓坏了。爪先生还说他能杀死所有人呢。哈米德想起了那台安塞波。一部该死的电话,打的时候能让太阳变暗。
虚张声势还是疯狂?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数据机那儿,按下旅行团领队的号码。有时候,虫子晚上只接受邮件,不接电话;上帝保佑今晚不是这样。响铃模式变化了两次,接着出现了一幅云端与蓝天的全景图。你或许会以为这是中美上空的景象,不过只要向下看,就会发现云层盘旋着,颜色越来越暗,根本望不到头。其实这是在罗斯林马尔星上压强十巴的高度拍摄的。每次人类打进电话时就会出现这幅图;虫子无疑认为它可以安抚人类,同时这也显示出他的思乡之情。他的故乡罗斯林马尔是个直径三万千米、类似木星的星体。
云层翻卷了足有五秒钟。起来接电话,该死的!
图像消失了,哈米德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类——拉里·藤山!看见哈米德,懒虫拉里似乎一点儿也不吃惊。“你找对地方了,小子。我一直在虫子这儿。已经有些进展了。”
哈米德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拉里接着往下说道:“从午夜起,拉芙娜&尖爪就一直缠着虫子,又是许诺又是威胁;自从那个叫尖爪的家伙接手以来基本上就全是威胁了……对你爸爸的事,我们感到很抱歉,哈米德。我们早该想到——”
“什么?”
“你打电话来不是为这事儿吗?……噢,新闻上都播了。喏——”图像变成了东密歇根的一个农场,上空还盘旋着一架报道新闻的直升机。哈米德花了整整一秒钟才认出那些小山。这是玛盖特两千公里以东的汤普森农场附近。已经过了日出时分。摄像机摇晃着,始终对准一条小溪;播音员不住自吹自擂,说什么新闻在线甚至抢在搜救队之前到达现场。他们越过几个山头,眼前出现了……那些树上哪儿去了?地上有上千条黑线,全是倒下的树干,所有的树干都指向爆炸的中心。那个播音员继续喋喋不休:幸运的是陨石坠落在有湖的山谷里,还好爆炸只波及到一个农场。哈米德咽口唾沫。那个农场……是侯赛因·汤普森的:自从妈妈离开后,他们就搬到了那儿。爆炸中心满是升腾的水蒸汽——湖水只剩下这些蒸汽了。播音员向他的观众保证说,弹坑已经把农场的建筑物所在地彻底摧毁了。
新闻剪辑消失了。“这不是中美的核武器,但也不是天灾,”拉里说。“那东西是两个小时前拉芙娜&尖爪发射的。就在爆炸前几分钟,胡斯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什么‘尖爪’要来了;他非常害怕。你想看吗?我可以放给你看——”
“不!”哈米德似乎噎住了。接着,他用稍稍平静些的声音说了声,“不。”他从前多么爱他的父亲;知道真相之后,他又多么恨侯赛因·汤普森。现在他死了,哈米德也许永远无法理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了,“尖爪刚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杀了我——侯赛因。”哈米德把刚才的电话重放了一次,“无论如何,我得跟虫子谈谈。他能保护我吗?要是我拒绝他们,中美真会有危险吗?”
这次,拉里没有耸起肩膀,给他一个“你自己琢磨吧”的表情。“这儿都成一锅粥了。”他说,“虫虫简直晕头转向。他就在这儿附近,你等——”那片安宁的云又出现了。该死、该死、该死。背后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上他的后腰。是呱呱。黑白相间的脖子绕到他身侧,深色眼睛注视着他。“怎么了?”它轻声问。
哈米德觉得又想哭又想笑。呱呱还是战战兢兢的,不过至少已经能认出他来了。“你没事吧,宝贝儿?”呱啦啦蜷起身子,把头伸到哈米德的膝盖上。
数据机上的云散开了,拉里·藤山和虫子同时出现在屏幕上。当然,他们并不是在同一间屋子里——那样两个人都得完蛋。罗斯林马尔的驳船就像一个巨大的压力舱,里头的压力和大气成分只适合虫子——大约一千巴的氨气和氢气。船上有一个密闭舱室,是专门为人类准备的。画面上,虫子占据着最显著的位置;他背后的端体有一部分是透明的,那是人类专用舱室的窗户。拉里朝他挥挥手,哈米德忍不住笑了。瞧瞧,是谁给关在动物园里了。
“啊,汤普森先生。很高兴你打来电话。我们正面对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虫子的英文非常标准,声音是合成的,但他听上去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中美男人,“当然,如果你能尽快把你的宠物卖给他们,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
“不行。”哈米德回答得很干脆,“反、反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没门儿。这可不是做生意。你听见他们是怎么威胁我的,你也看见他们是怎么对付我父亲的。”过去的六个月中,虫子都是他的大老板,他敬畏的对象,哈米德甚至没多少跟他说话的机会。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总说旅行团领队的首要职责就是确保交易的任何一方都不会被另一方伤害。现在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呃,从技术上讲,我指的是你们中美人和我旅行团里的游客。我知道我能保证让他们守规矩……但我们现在才渐渐了解拉芙娜&尖爪,要我去对抗他们,这个,恐怕不太公道。”说着,这只上千公斤的虫子朝拉里跟前的窗户侧了侧身子。哈米德知道,在罗斯林马尔的重力下,虫子会被压成一只扁虫,他那些穗子似的触手也会一根根贴在地上。但这会儿,在一个G的重力下,他看起来活像个充得太胀的真丝枕头,上面还有红色的穗子作装饰,“拉里跟我说了斯卡德尔那个能在爬行界使用的‘安塞波’的事。我听说过这种东西,相当了不起,而且很难弄到手。只要一个就能支付这个旅行团的所有花销,还绰绰有余……哼,斯卡德尔还借口他的组织财政困难,求我让他搭便车呢……嗯,拉里一直在用这玩意儿查询关于呱啦啦的信息。”
拉里点点头。“你一走我就开始干了,那机器现在还在我的办公室里嗡嗡响呢。斯卡德尔说得没错,它联着罗斯林马尔的商用网,从那儿我可以联到寰宇文明网。呵呵,斯卡德尔在罗斯林马尔留下了一个不小的信用账户;为了帮他们测试这东西,我可花了不少通讯费,但愿斯卡德尔和奥特加别为账单的事生气。我把呱呱的样子形容了一番,然后要求深度查询。那儿的子网有上百万个,遍及整个飞跃界,这会儿正在飞跃界的数据库大查特查呢。我——”他顿了顿,脸上的热情减了一度,“呃,是虫虫,发现了一份描述,跟呱啦啦很像……”
“是的,而且情况非常令人不安,汤普森先生。”难怪游客们谁都没听说过呱啦啦。拉里收到的惟一比较可信的线索来自银河系的另一端,那是个飞跃界内的偏僻角落,与寰宇文明网只是偶尔有联系。他们同样没有见过呱啦啦的同类,但却听到过一些传闻。在他们星球之下一千光年的爬行界深处,传来过一些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与呱呱的特征相符。据说那个种族智力超群,很快就开发出了爬行界内速度最快的星际交通工具。他们向外殖民扩张,控制了大片空间,最终建立起一个由上万个世界组成的帝国。所有这些都是在无法进行超光速飞行的情况下完成的。但爪族——这个名字似乎也对得上——的帝国可不是凭兄弟般的友爱来维系的。种族灭绝是常有的事,他们还用相对动能弹摧毁了不少星球。爪族的科技是爬行界最发达的,也是最致命的。他们过去控制的地盘现在大都成了一片死寂。过了好几个世纪,他们的故事才被那些慢吞吞的飞般带出了爬行界。”
“等等,藤山教授说过,安塞波的带宽只有每秒十分之一比特.还不到十二个小时,你们怎么可能发现这么多?”
拉里露出一丝窘迫的表情。在哈米德的记忆里,这是破天荒头一遭。“我们用了斯卡德尔的人工智能系统。在我们跟罗斯林马尔的链接两头,它帮我们添补了很多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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