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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策零敦多布疾驰中眯眼回望,抑制不住地咧开嘴扬天狂笑。突得清军内奸,他欣喜若狂,险山恶水如履平地,七昼夜不停奔波千里,精心策划布局,等的便是这一刻。他隐秘遣人纵横挖通山谷地下,埋入火药,又以竹竿捅穿竹节,竿竿相连,内里装置长长的导火线,只派一小部分骑兵不停地骚扰先期而至的清军,受攻击后撤回,待追击的清军队形散乱疲惫时,早已四面包抄的骑兵则在一阵密集的弓箭射击后蜂拥而来,如此反复拖延时间,待清军人马大部队汇拢时,再嘹声撤退,潜埋在山上的人立即点燃引线。
巨大的震动自地底爆发,惊雷霹响,爆炸声、冲天火光犹如游动的火蛇,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大地。一时间人仰马翻,惊呼惨叫、马倒历嘶、爆炸声不绝。
待四周雷鸣惊爆声稍停,烟雾乱阵中,群蝗般的箭雨从四处射来,箭弩破空穿过,锐响不绝于耳,箭劲力威,透骨穿过,清兵只听得自己骨头应声碎裂,唐努乌梁海人去而复返,和原先埋伏在山头点放引线之人如潮水般层层涌出,齐放箭雨。
遍谷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胤禵握紧了手中金刀,冥冥中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语:不行了,事态已坏至无可挽救!恍神不过是一瞬,已听人唤他,猛抬头,飞箭斜斜贴脸擦过,惊魂未定,才见不远处一满脸血污少年,向着他拼命挥手:“大将军,小心!”话音才落,一支流箭瞬间刺透那少年心窝,他脸上犹挂着万分焦虑,身已朝后仰面倒下。
胤禵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灼痛,原本紊乱的心绪竟在刹那间冷静了下来,不,不,不,他绝不认输!若不能使敌人的鲜血染红战袍,凯旋而归,那便让自己的鲜血染满征袍,战死沙场吧。
胤禵手握金刀直面前方,穿啸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而他的人,却如帅旗标杆一般,傲然挺直,稳如磐石。
“此战有进无退,有生无死!想活命的跟上!”胤禵历叱一声,手中金刀向北挥指,一如战神,金刀受杀意激荡,嗡嗡作响。
温热的鲜血洒上了胤禵的脸,他全然不觉,奋勇当前。
原已乱做一团清军,却见着大将军这样坚定英勇,无畏生死,胸腔一股男儿血钢瞬时点燃,一时间群情奋勇,向前杀开。
蝗虫一般密集的流箭,一眼望去,满目刀兵流箭,处处皆是有死无生的险地,偏偏有股人群,似聚集了万千之力,如同一柄锋利的剑,恣肆地插入唐努乌梁海人阵,直将其杀成血腥炼狱。
昏天黑地,暴雨咆哮而至,血泥糅杂,唐努乌梁海人倒下再涌如铁桶般愈箍愈紧,清军虽是死死支撑,但总会力竭。突地,北方传来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唐努乌梁海人铁桶似的包围圈,一下溃散开口来。
一阵嘶叫刺破茫茫雨幕,“看啊,是咱们的军队!岳将军来了!”声音越加磅礴巨响,唐努乌梁海人顿时陷入了一个腹背受敌的窘境,阵脚大乱,清军俱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气,士气为之一振,再次激勇,战局至此已全然扭转。
血雨纷飞,大策零敦多布见已失控,一狠心,命人掩护,弃众逃去。
彼时,天边雨渐停下,一弯彩虹,映照着遍野红谷,叫人满目哀凉,死尸在余辉中袒露着森森骨肉翻转的伤口。
终于胜了,却这样惨烈,这一仗究竟有没有意义?胤禵目中闪过悔意。
“胤禵,不要让仇恨蒙上你的心,它除了能让一个人疯狂杀敌外,就只剩绝望。。。。。。一个好的将军应该时刻想着有带着他的士兵们卸甲归田的那一天,让一心追随你的人终得回乡,这其中意义,远远大于功成名就,锋烟沙场。”
胤禵面颊上沾染血迹,苍穹浩瀚,天幕下,人影极之渺小。
他看着天边如山峦一般起伏连绵的云层,似天的尽头,原来竟是如斯寂静,才恍然觉悟,即便是大将军王的力量也很渺小,原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一股柔情涌上心头,他从没有象这一刻般如此渴望回到她的身边。
碧落黄泉,两处茫茫
胤禛缓下了脚步,那原本强按下的恐惧,一瞬间全都翻腾上来。温同青总算救了过来,原来他见敏恩忐忑烦躁便多了心眼,瞥见他沿途设放记号,果决刺杀了敏恩及他几名亲信,又怕前方已有伏击,人手不够,逐改变路线,将粮秣、药材卸放藏妥,欲回乌鲁木苏清军大营再搬救兵,归途果遇伏击。
有脚步声从帐中走出,是一个男子的步屐,胤禛倾听着那渐渐走出的脚步声,心尖直打颤,营帐的门帷哗啦一声撩开,医官自帐内走了出来,惊见胤禛失魂苍白的样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慌张折身请安,逐缓缓的摇了摇头。
胤禛一个趔趄不稳,手扶住门帷,胸口如一阵撕裂般的巨痛,积郁的悲苦几欲溃堤而出,转念更痛,她怎么办?她如何受得了这一切?不,他不能倒下,胤禛咬紧牙关,硬生忍了下去,掀帘步入帐内。
忻圆走了,艾薇眼珠如陷在烈日沙漠中般干枯,了无生气,她的神魂,一寸寸,一分分,从身体里抽离,整个世界瞬间无声崩溃,天地万物枯竭,俱都烟灰飞灭,整个世界离弃了她,留给她的是漫漫无边的荒漠空白。
胤禛呼吸窒息般,心的每一下跳动,都吃力而沉重,久久,他低唤出声,“宛。。。。。。”
艾薇极缓极缓的抬起头,乌黑黑的眼珠慢慢转动,看住了他,如看住一个陌生人。胤禛心中一沉,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麻木,不是恼怨不是哀伤不是憎恨,而是漠然,是异样的静,静得就象千里冰封的湖水,没有一丝波纹。
“你别碰她。”她背过身去,那声音虽轻,却压抑得如冰封的湖面发出龟裂的嘎嘎声般刺耳。
方才伸出欲揽住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一颗心如坠冰窖,胤禛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烫热的烛油滴到他手背,他似无痛觉,心中悲苦,明明她就在眼前,却竟象完全不认得他般,被她孤绝的背影抛在了身后。
冰封的沉寂,空气似也跟着凝固了起来,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各自走上了岔路,再也回不到了原点?
两人间如垒起了高墙般,不,比墙更可怕,是浓烈的见不着人影的迷雾。
墙再高再厚,总能设法穿透,那迷雾却让人无处着力,伸手抓空。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失去她的滋味,好像整个人都硬生生被撕裂成了两半,“不要。。。。。。”他冲动地紧揽住她的臂膀,彷佛这样就能获持一切,用力得似要陷入她的肌肤中般,指节亦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艾薇却似毫无感觉。痛?跟如同一针针扎在心头那种尖锐狂烈的痛楚相比,跟那整颗心似都被攥紧在手心生生挤捏出血的痛楚相比,肉体上的疼痛已根本毫无知觉。
胤禛绝望的看着她的眼神不曾有一丝瞥向他,只是呆然睁著,神游到不知何方。
亮晶晶的星儿,如宝石般,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乳白的银河,从西南天际,横贯天际,斜斜地泻向那东北大地。
胤禵眯眼眺望前方,夜色中亦能瞧见军营中黄底云龙纹帅旗风中哗啦作响,他身后各色军旗高高耸立于蠕蠕人头之上,大军蜿蜒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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