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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白道人曰:齐氏言“可私蓄不可私用”,其私蓄为亲也。出私蓄治翁病,不愈,复货产医之,不以财物俭亲也。以是推之,其为蝗而泣,非为身与子,诚哉为亲也。夫既为亲而泣,则甘旨不足供亲,知其暗泣者有之;饔飧不足养亲,知其夜泣者有之。独免蝗虫之害,蝗神不为其地首之泣,盖为其孝也。不然,彼时愚妇为蝗而泣者,不少概见,何以悉不脱蝗口之灾也?
守之贤者,蝗不入境;妇之孝者,蝗不入田。理之当然,即事所必有也。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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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矫娘
前明,广西穆思镗与湖北金律,同官山西县尹,俱清正。穆一女与金公之子同庚,遂结婚姻。未几,金丁忧归。所经村镇有李仁者,善武技,有一女而无子,钟爱之,因令男妆教以武艺,以矫娘名之。一日,矫娘适立门外,见金公过,急至家谓其父曰:“门外过一官长,后跟数人,似强盗,出庄必害官长,父盍拯之?”仁曰:“事无关切,不与闻焉可也。”矫曰:“不然,武艺在身,固赖以自恃,若见人之危难而不拯,大负技能。”仁韪之。急束装追逐,果见六、七强人逻行客车辆,势将强夺财物。仁喊曰:“白昼御人官道,王法何在!”众贼见仁,舍客同赴仁厮打。矫恐其父有失,借乘而往,果见其父孤掌难鸣,势已将败。矫大声谓父曰:“儿来矣!”仁大喜。矫幼习弹弓,五十步内,弹发每中,贼不能敌,始各逃窜。金同仁回。仁夷左股,血出不止。金书一药方,曰:“此异人秘传,专理破伤。”仁服药,不惟血止,痛苦立愈,因珍藏其方。金感仁救拯,见矫娘慧丽,遂谓仁曰:“吾有一子与金郎年相若,可令二人结义。”仁笑应之,盖以误以己女为子也。金幸无眷属之累,主仁数日,贼夜来二次,皆为仁父女驱逐。临行,厚赠仁。仁送至半途而回。金起服,复官北省。欲为子完婚,道之云远,诸事不便,深以为虞。时穆公罢官归里,忽专人持缄至,内言:请公子就婚于湖。金大喜,书缄答之,内定遣子赴湖之期。
金公子西庚之奉父命就婚于湖也,有从人服事焉。将及湖北界,从人病卒。睘睘独行,辛苦不堪。薄暮投旅店,先有一人在焉。其人问西庚来往,庚大略言之。其人伪喜曰:“小人赵才,即奉家主人命,奉迓贵人者也。”百般奉承,言语卑恭。庚年幼,不逆诈而信之。才曰:“公子何无仆从?”曰:“从人病卒。赁车人不能待,亦自去。此处有赁车者乎?”才曰:“勿庸。前行数里,有家主人至戚,可假乘舆而往。若早行,日夕即到。”庚喜极。店主之女悉闻二人言,历语其父,且曰:“赵才叵测,若早行,必害金公子,父其救之。”果夜未央,才即呼店主开门而行。店主谓其女曰:“信矣。彼去,吾尾之。汝务束装速去。”女应诺。女父出庄不见才等,急追里许,时月明如昼,前望仍无影响,知其由径而行,急改途追寻。盖才引庚走小路,庚疑而问之,才曰:“由此近数里。”庚不疑。至一松林,才不行。庚问之,才曰:“算清账目再行不迟。吾数以贵人称汝,今宜以贵人称吾。吾将冒汝名替婚穆室。速言其事,以备应对。”庚不言。才以利刃刺庚下体,庚不得已言之,且曰:“吾父之手书,两家之信物,俱在包裹中。”言毕,才举刀欲杀庚。庚哀求全尸死,才从之,缚庚于树,以绳勒庚项而去。才恐庚不死,回视之,果气息未绝。将复勒之,而店主适至,才败走。店主欲回救庚,而才复回击之。店主之女至,才始窜去。店主负庚至家,庚已苏,但伤重。店主急市药治之,痛立已。庚曰:“是何药味,如此神验?”店主以方示之。庚视之,是其父笔踪,曰:“是方从何处得之?”店主曰:“数年前,救一金姓官长,吾被贼伤,官长录是方治之。以方有神效,故敬存之。”庚愕然曰:“君姓李名仁耶?”仁曰:“然。”庚以伯父称仁,曰:“伯父所救之官长即家父,吾父子皆得伯父再造之恩。伯父何以居此?”仁曰:“亦为令尊之故,与贼结仇,不时骚扰,恐堤防少疏,为其所害,三徙而至此。”庚指仁女曰:“此即小侄之仁兄也?”仁笑曰:“非汝仁兄,实汝仁姊矫娘也。”庚莫知所以。仁令女改妆出见,庚见之大喜。时矫娘之表伯齐某在侧,俟仁父女俱出后,庚谓齐某曰:“吾欲娶矫姊为次妻,不知可否?”齐曰:“可。吾试为君媒之。”齐见仁道庚意,仁甚喜。齐谓庚曰:“事不宜迟,明夕即可合卺。盖赵才既冒名而往,渠有令尊手书,穆公亦难辨真伪,迟恐事偾,君宜速去。去时,令吾表侄女男妆从之,伪为从人,方可远害。”庚然之。遂如齐言措施。仁有契友秋某,亦拳棒行之巨擘,草窃之所畏者,其居违穆公十数里。庚与矫临行,矫请其父居秋室,以为救援。仁应诺。
才冒庚名见穆公,书据不爽,穆信之。继见才礼容生疏,旋复疑之。及西庚至,阍人禀白,穆大骇,曰:“何以有二金公子?”急于别院接见之。见庚举止淑慎,实为宦门后嗣。及闻庚路逢贼人,夺去金公手书等言,穆不信,遂不礼庚。庚将行,赵才忽至,反谓庚为冒名,叱使令殴庚。幸有矫娘护持,未为所辱。矫同庚至秋某家,夜来六、七贼,言与金西庚有仇,欲得甘心。秋与仁父女击散之。 次日,仁偕庚、女归。矫谓庚曰:“君之事何以处?”庚曰:“弃之。”矫曰:“不可。虽未于归,究属伉俪。若听其误中奸谋,**贼人,渠固为生平之不幸,君亦终身之悔恨。盖夺妻之恨,人所不能忍者也。若君独忍之,君诚无心肝人。”庚曰:“穆公父女真伪不辨,仆深痛恨。”矫曰:“此不足为穆公咎也。公与君不相识,恃为凭信者,惟吾父手书等,才执之先往,君又后至而无据。赵才即假,公既以为真;君言即真,公必以为假,势所必然也。此亦不足为穆姊咎也。婚姻之事,惟从父母之命,穆公以为真,穆姊何敢谓假?且闻君复至,将不敢谓真为假,亦不敢谓假为真。其情固大可悯也。”庚曰:“然则何为而善?”矫曰:“妾意君试居于此,妾思一术得见穆姊面,凭不烂之舌,旬日后,保君夫妇会面,同赴父任。”庚不可,矫不听。庚曰:“穆氏若来,卿宜上之而己居其次,且床第之事,渠分去一半,嗣卿必有悔心。”矫曰:“此以私心窥贞人。”遂同父至秋某家。谓父曰:“十日后,父备小车,每日绝早俟穆公庄外十字路。”仁应诺。
矫与父直赴穆第,仁谓其阍人曰:“吾女欲佣人作针黹,不知宅内用人否?”阍人曰:“必用人。盖急为吾家姑娘作嫁妆也。”引女见穆夫人。夫人喜矫慧丽,即令伴女秀英理女工。矫善窥秀意,三四日,秀即视矫为心腹,寝食不离,姊妹相称。秀每夕灯下翠黛生愁,微声叹息。矫初到,情疏不便问,遂问曰:“有何疑难,不豫若此?”秀不答。既而矫伪曰:“婢媪私议一事,悉谓吾姊不知,吾谓姊早知之。”秀曰:“彼所议何事?”矫曰:“姊之事。婢媪曰:先来之贵客确乎假。妹问之,佥曰:金公子世家后嗣、读书人家,何至若是礼貌生疏,目不识丁?即缄物不爽,焉知非劫夺冒名?妹以为若以假为真,他人无甚关系,合卺仅在月内,吾姊终身大事得勿误乎?”秀闻之,戚然曰:“吾之不豫,实是为此。盖先来者不假,即事不称心,命也,夫何怨?后来者若真,即先期寻自尽以全名节,亦不难处。乃先来者有凭信,不可以为假而似假;后来者无之,不可以为真而似真。真假难分,是以癙忧。”矫曰:“欲辨真假亦易。逃赴金公任所,则有真无假。”秀曰:“难。”矫曰:“难诚难矣。然**贼人亦断断其不可。”秀曰:“妹言诚然。然路途遥远,伴行无人。”矫曰:“妹愿从之去。”秀曰:“妹亦女流,设有不测,何以处?”矫曰:“妹有小技,可敌十数人。”秀不语。矫曰:“姊不相信,明朝请尝试之。”
次日,矫请艳妆以增观美,秀从之,出己衣衣之。衣毕,秀视之笑曰:“假令将娘子军,可拟平阳再生矣。”矫欲舞剑,而秀母适来,盖以有多嘴婢媪言之也。矫见秀母,弃剑而立。秀母曰:“舞之,吾特来观女闺英之本领。”矫遂执双股剑而舞。身随剑转,腰折杨柳,剑旋身前,光露芙蓉。初犹分剑之门路,嗣愈舞愈紧,止见剑不见女身,惟觉寒光袭人,多时始止。面不改色,从容而立。秀母曰:“善骑射否?”矫答以:“未习,尝习弹弓,亦未工。”秀母令取弹弓给矫,烦人于五十步内立拱把木桩。开弓弹之,连发数子皆中。秀母大喜,令与秀英拜为姊妹。矫曰:“勿庸结拜,不日情义自深。”秀母问故,矫笑而不言。及夕,婢媪皆寝,秀英曰:“何以知后来者为真?”矫历言某年于某处何以救金公,今徙于此,何以救金公之子,先来者即害公子之人,后来者即妹父女所救之人,以是知后来者之为真也。秀曰:“何以知其真为金公之子?”矫曰:“公子尝自言之。”秀曰:“自言不足为凭。”矫曰:“有可凭信者。前救金公时,妹父受伤,公书药方治之,伤立愈。昨公子受伤,妹父以前方医公子,公子谓药方是其父手书。以是知前所救者真公子之父,不可信后来者真金公之子乎?”秀闻之,知矫言真实,急问曰:“金公子今在何处?”矫曰:“现在妹家。”秀不语,移时复曰:“妹父女两次救金公父子命,今又佣身作说客,可谓为人谋而忠。”矫曰:“不惟此。昔者公子来时,妹男妆从之,不然,公子必受大辱于赵才。”秀愕然曰:“吾闻后来者之从人能武,即妹男妆伪为乎?”娇曰:“然。”秀曰:“若是,妹之相欺实甚,即禀性慷慨,断不可以青年妇女从少男游。不然,其中必有别故。”矫笑曰:“姊可谓善于料事。盖救金公时,妹男妆,公令妹与公子结拜,妹父笑应之;救公子时,妹仍男妆,公子以妹为仁兄,父实告之。公子因烦家表伯言……”至此而止。秀曰:“烦令表伯何为?”矫不语。秀笑曰:“殆烦令表伯为媒乎?”矫含羞对曰:“妹实以身事之矣。”秀俯首若有所思,多时始曰:“决从妹言。祈妹细为斟酌。”矫曰:“厚赂阍人,绝早男妆而走,多带细软以为资斧。须迟三日方可。”秀问故,矫曰:“三日后,妹父始俟于庄外。”至期,秀、矫同行,至庄外,仁果俟焉。仁以小车推之而归。矫曰:“必有寻觅到此者,须再行二百里,方可再议。”于是穷二日之力而后止焉。秀知书,矫令作书达穆公,而烦父投之。 秀与矫之偕亡也,穆公遣人四路踪迹,无见二女偕行者。赵才闻之,情知事变,亦遁去。穆公见秀英书,闻李仁言,急治任,车载秀英嫁妆,从李仁去。既见公子与女,大喜,遂同北。忽有十数人当路,大言要穆公回归,若不从,必尽杀之。仁率穆公从人击之。矫娘见赵才,弹之,中才腕,才不能执兵,擒之。馀贼逃窜。穆公送才于官,官杖杀之。
虚白道人曰:奇哉矫娘,女中丈夫也!其言已有技能,宜济人之危难,此女子不能言者;其身已事金郎,为金郎谋致谪妻,此少妇不欲为者。矫娘言之、为之,其心胸之豁达,云为之正气,诚令人闻之而叹美不置也。至若金公父子,患生不测,而得意外之救拯,或以居官清正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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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牛子良
牛生名贵,字子良,浙江萧山人。年四十无子嗣。妻桑氏,为买一少妇作妾。妇入门时,生适外出,既归,桑迎谓曰:“今为君市一妾,君视好否?”生笑曰:“何不商酌,遽为此举?异日恐有悔心。”桑亦笑曰:“君以妾为吃醋人耶?若然,请即遣之归,嗣勿以他事反目,谓妾心怀嫉妒。”生笑曰:“勿嗔。果何为陡发善心?”桑曰:“其夫鬻之孔急,且欲市此妇者凡三、四家,少迟则为他人市去。”生视妇容颜颇可,而俯首饮泣。问之,妇曰:“前夫赵俊懦弱,棍徒李七诱去同赌,夫负,立令清偿。夫请限带还,七怒,呵渠同党四、五人向殴。妾适自母家归,遇之,代夫哀其宽限。七逼夫鬻妾,妾身价仅足赌债之半,七岂肯甘心?妾夫必死于李七之手。且鬻妾时,妾怀抱周岁幼子,七夺而掷诸地,子头破血出不止,急哭数声即不哭,必已死去。”言至此,恸哭不能语。生怜之,急令家人驾车送妇归。桑氏曰:“即欲归之,次日未晚。”生曰:“是事不可过夜,过夜则不免疑议。” 生既归妇,犹恨恨不已。忽县尹至。盖尹系生执友,尹公出归,路经生庄,乘便相望也。既相见,生愠见于色。尹问之,生曰:“君之民横逆异常,闻之深为不平。”遂将赵俊之事一一向尹言之。尹曰:“实实可恶!”令役拘之。谓生曰:“君何以知其底细?”生曰:“即赵俊之妻洪氏言之。仆市洪氏作妾,闻其情而怜之,故送之归。君辱临时,归之尚未久也。”尹曰:“有此大阴功,决不绝嗣。且即此事论,即不复纳妾,必得子嗣。”尹回署,先问赵俊,俊言如生言;问李七,七闻牛生已言其实,兼有赵俊对质,不得不承。尹问俊子之尸,七曰:“使工人埋之。工人委诸壑而归,吾怒之,及工人返觅,其尸已无有。”尹怒曰:“赤子何罪,而汝杀之!即抵偿尚有馀辜。” 赵归见妻,妻言得归之故,赵遂率妻登生门叩谢,因两家时相往来。嗣生妻生子,赵妻亦同月生女。赵感生盛德,与生结孩提亲。生子晟渐长,其痴异常,十五六岁,似不知男女。生使与婢同寝,数夕无沾染。生夫妇大忧,曰:“吾二人绝后,命也。聘媳赵氏,嫁此痴男以误终身,于心何忍!”妻曰:“退婚可否?”生曰:“可。”遂烦亲友示意于赵。赵商于妻、女,妻尚游移,女决言不可。越数日,女潜赴牛室,自言愿为痴郎妇。桑氏曰:“吾儿痴甚犬马,恐误青春,勿以一时志气,致悔终身。”女曰:“至死矢靡悔。”牛生遣人请赵夫妇至,令劝其女归。女终不从。不得已,令与晟行合卺礼。晟不能自衣,袜履需人,女旦夕扶持无怨言。
一日桑氏宁父母,携晟同往。路径少远,穷日之力而后至。桑适逢母病,不得归。晟欲自回,母诒之曰:“再迟两日,吾与汝望汝表姨母去。”晟问姨里居,母曰:“此去东南不远。”晟信之。越二日,晟背母自往,直向东南跋涉。日夕,未遇一妇人。后至一庄首,见一媪与笄女立门外,晟遂以媪为姨,直赴媪前请姨母安。媪笑曰:“何处郎君,而以姨母称吾?”晟憨笑不语。媪向笄女曰:“此必牛家痴郎。”问晟,晟尚能自道姓名。媪喜曰:“果吾甥。”引至家食之。曰:“吾女宜字人,甥适来,天缘有分。”及晚,令晟与女同寝。晨兴女有愁容,媪问之则泣。媪曰:“渠不知夫妇之乐耶?直可谓痴。”呼晟诊之,曰:“痰塞心窍,宜人事不知。”煎药令晟服。晟大睡,夜半始醒,见一丽人灯下饮泣,知为妻,遂曰:“卿夜深不寝,夫何俟?”女含泣笑曰:“君果不痴耶?”晟曰:“仆若常痴,卿何以为情?”遂各解衣寝。晟问媪曰:“姨何独处于此?”媪曰:“吾实令姨丈韩翁之妾。令姨丈卒,令姨母势不能容,故携小女处此,迄今十六年。”忽自外来一少年,媪令与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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