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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后,天色已暗,一辆马车幽幽停在了客栈门口。
车夫先行跳下车,旋即掀开车帘,将车上人扶了下来,那下车的男人身形微晃,脚步略有踉跄,似是醉了酒,很快被下车的另一人扶住了。
“你且回去便是,侯爷这厢自有我来照料。”
听得吩咐,车夫恭敬地道了声“是”,驱车离开。
魏子绅艰难地扶着醉意朦胧的林铎上了二楼客房,然入了房内,将门一闭,林铎便赫然站直了身子,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静静在那张红漆花梨木圆桌前坐下,倒了口茶水一饮而尽。
魏子绅了解他这位表兄,与旁人不同,他的这般沉静并非淡然,而是代表着怒极。
眼下灾情如此严峻,民不聊生,可他范郅区区一个知县,却是纵情声色,奢靡无度,府中摆设看起来朴素,实则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一个小小的知县都至于此,恐怕此番其他涉及赈灾款贪污的官员,沾染的钱银数额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荒唐。
用这些赈灾款来贪图享乐,也不知他们夜里能否高枕安眠,就不怕那些不计其数枉死的灾民们前来索命吗!
魏子绅同样愤恼,却和林铎一样,向来不轻易露出忿然之状,毕竟怒气对解决问题无济于事。
“天已晚,兄长早些歇下,索性今日我已借机探明了这县衙后宅,之后的事明日再与兄长商议。”
林铎微一颔首,魏子绅走后,他仍在桌前默默坐了片刻,以凉茶作酒,似要压制怒意,饮尽了几杯,方才起身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绕过那五彩花鸟座屏,他却赫然止了步子。
客房内仅外屋燃了灯,然有座屏阻着,内屋不过些许微弱的余光,将将可看清而已。
即使隔着十几步远,还有棠红的床帐垂落遮掩,林铎仍清楚地感受到床榻上有人。
想到方才离开县衙后宅时,那前来相送的范郅曾笑眯眯凑到他耳畔,道他备了薄礼,已然送到了他下榻的客栈,望他笑纳,林铎不由得剑眉蹙起。
能送到床榻上的礼还能是甚,这般伎俩,打他十七岁入朝至今见识了不计其数。
这范郅,先头分明已送过了一回,当真是“锲而不舍”。
他冷冷望了一眼,并未走近,果断折身,欲命伙计将榻上人清出去时,却听得一声低低的抽泣自昏暗的帐内传来。
林铎的脚步停了,他滞了滞,随即转头望了一眼,也不知怎的,骤然鬼使神差地大步朝那床榻而去。
离的近了,便能清晰瞧见衾被拱起的轮廓,他一把拂开床幔,只见榻上人从头到脚被盖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
他迟疑片刻,方才伸出手去。
衾被被缓缓拉落,一张白皙的面容逐渐映现在林铎眼中,借着那微光看清女子容貌的一刻,他眸光震颤,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梦中人从前尚有些模糊的眉眼霎时变得清晰起来。
酡红的双颊若染了胭脂,似樱桃般色泽诱人的朱唇轻咬着,柳眉紧蹙,那双湿漉漉,揉着几分惊恐的杏眸在与他对视的一瞬,微微睁大,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入枕。
林铎一开始便知晓她生得一张好皮囊,却不想伪装褪去之下,竟是这般绝色芙蓉面。
即便不看,他也清楚衾被之下的娇人儿未着寸缕。
帐中飘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也不知是不是因方才饮了酒,林铎不自觉喉结微滚,只觉口干舌燥。
脑中甚至不由自主冒出一个念头。
这里是岑南,若他卑鄙一回,假作不识她,是不是就能将那几乎夜夜折磨他的绮梦化作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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