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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我(她掀起自己桌子上的台布)
——科科,出来!
还有一次,我们去马克西姆餐厅吃饭时,一个家伙握着手枪闯了进来,强迫大家举起双手。从此以后,30年里我再也没有去过马克西姆餐厅。
这些故事是否确有其事?是不是从皮埃尔·德库塞尔小说中抄来的?可以认为,那时科科正处在很窘迫的境地,她正在改变处境。她对我说,马克西姆餐厅的桌子很高,吃东西很方便,但对袒胸露肩的人来说……一天晚上,她在有些发炎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围巾。第二天,一位女友打电话问她:
——昨天晚上你穿的是一条红色长裙吗?
科科说:“她只看到围巾。”后来,科科在马克西姆餐厅看到有些女人穿着领口开得很低的无油长裙后,发誓再也不容坦肩低领裙子了。她说:“她们以为是在自己的浴室里。”
就在风尘女子们在马克西姆餐厅里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时候,科科惴惴不安、忧虑满腹地开始了她的人生之路。她的回忆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也还记得她在旅馆的客房里学习吃牡蛎的故事。科科坚持把该学的东西都学好。在鲁瓦亚利厄,她对她的第一位礼仪老师埃米莉埃娜的教诲言听计从。她说埃米莉埃娜教我一切,她说的话与米齐妞·塞尔特一样。科科那时要学的东西真不少。现在人们看到的是她的成功的光晕,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她是从哪里起步的。
科科把她最初的自信归功于在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姨妈家里度过的“豪华”生活。她在初次涉足上流社会时仍不免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我和所有的老年妇女建立友谊,由此开始了我在上流社会的冒险。”她是在谈到普鲁斯特小说中的德盖尔芒特夫人的原型谢维汉夫人时对我透露的。
科科认识普鲁斯特。
“我见到过他一次。他两手交叉着放在胸部,这是女人的一种姿势,眼睛也化过妆。”
她观察着他,静心地听他说话,事先对他既不信服又不钦佩。她很有分寸地称赞了几位老年妇女。对其中一位她是这样对我说的:
“该学的她都知道,不该学的她都不知道。”
在她涉足巴黎生活之初,这句话对她来说似乎应当颠倒过来:不该学的她都知道,该学的她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她学得很快。她很快就懂得对有钱的人来说,最合适的价格就是“越贵越好”。她像农妇那样利用小聪明从对她的帽子吹毛求疵识有巴尔桑和卡佩尔他们才先后关注过这种疵点、斤斤计较的老大娘手中赚取更多的钱。她很开。动地说:从到拉斐特商场买帽坯改为直接从商场供应商那里买帽坯(薄利也不让他们赚),买来后装上一个小东西。夫人,您得付多少钱。既然你太笨,自己不会做,老太,你就付钱吧,付吧!
加布里埃尔·多尔齐姐第一次听到人们是这样说科科的:“这个卖帽子的小姑娘真滑稽……”
科科不喜欢人家这么说她,但也没有抗议。成功才是首要的。她和别人不一样,她能使人开心,用当时另外一种说法是一个古怪的人。她的第一批裙子中有一条是为多尔齐娅做的。这是一条很长,配有羊毛紧身开衫和兔皮领子的针织面料直裙。兔皮是由一位名叫雅克·海姆的初涉商界的皮货商供应的。
针织面料!在科科开始出售帽子的马勒塞尔布大街上的一家商场里已经有人在卖女式服装了。科科已被判罚了不公平竞争税,不能销售通常的呢质长裙了。而针织面料,科科有一批便宜的存货。用针织面料做裙子,别人是无话可说的。正儿八经的女装裁缝是不会用它来做裙子的,因为它最适合做男式运动社。
在夏奈尔之前的“女式夏装”,即使经过普瓦雷(他曾经在1906年废止了紧身胸衣,1908年剪掉了人体模型的头发)的简化,还是像中国的皇后或嫔妃的指甲,越长越显出社会地位的高贵。正像令人惊愕的指甲使最引人垂涎的中国女人委身于能为她们支付庞大开支的有钱男人一样,本世纪初的时装使风尘女子依附于她们的情夫。让·科克托用这样的话描绘奥特萝:
“镶金饰银、缀满鲜花和羽毛的长裙,外加一件用鲸须作撑的紧身胸衣,盔甲似地紧裹着这位美轮美美的享乐斗士。您似乎看见她独自在行走,但她从不独来独往,总有一位挂着单片眼镜,身穿燕尾礼服的男士,影子似地为她护卫。穿燕尾服的影子知道他的呢帽和丝织礼服的价值……瞧她那副用有着美神米涅瓦长长睫毛的眼睛打量同行们的神态,瞧她无名火大发,连斗牛士也敢冒犯的架势。”
科科·夏奈尔在多维尔或比亚里茨开出第一家店销时,是否知道她在为女人们发明一种新的生活艺术?我的运气真好,我生逢其时。
科科说她对钱财总是不太在乎。虽然如此,晚上她还是要着一看银箱里有多少钱。真怪!总是有新的、意想不到的收获令她精神振奋。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赚钱真的这么容易?十年里走过的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哦,赚钱不总是容易的,但是最终。…·如果她嫁给一个大腹便便的公证人;或者像女仆一样安身立命又会怎样呢?忍气吞声的生活使她有了胆量,那些在重要问题上斤斤计较,而在可有可无的东西上挥霍浪费,连破产也在所不惜的有钱人使她懂得了金钱的作用。
“美丽、自由”这是科科店铺门枪上的不成文但却是明白无误的宣言。“美惠三女神”无拘无束,经营全凭自己。如果要得到赞誉,不一定要去找公证人或布市,它取决于她们自己,取决于她们的运气和兴趣。兴趣是木是和运气分割的?也许是吧。一切都是新的,她们不太明白,但她们都在猜想也许会发生什么事,而正是这种猜想使她们如痴似醉。如果科科只卖帽子和上衣,她也许能积攒许多钱,但能留下夏奈尔小姐的名声吗?对妇女来说,夏奈尔小姐象征着一个世纪的幻想,象征着出于(或者为了)自己的乐趣的独立。
“美惠三女神”外还有一位很讨人喜欢的喜歌剧歌手马尔泰·达韦莉。她长得很像科科,在旧照片上几乎分不清谁是谁。究竟是谁模仿了谁的衣着、发式和化妆?人们回忆起她们就像回忆起蝉和蚂蚁的故事:科科就是蚂蚁。她们的区别不在脸上。科科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这位对她肯定很有影响的密友。科科还是在和博伊一起时就认识她了,当时她已经小有成就。哦!在战前的这些年月里,乐趣的名字就叫巴黎。马尔泰。达韦莉在靠近圣让德吕兹的巴斯克海滨造了一幢房子,科科在比亚里茨买了一幢花园住宅,又在朗德海边谈了一个爱巢,和迪米特里大公度蜜月,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博伊死后不久。
马尔泰·达韦有嫁给一个糖业大王。股市暴跌使他的财富化为乌有。1955年她在一所美国医院去世时,科科刚刚重新风靡一时。此前她们没有再见过面。马尔泰临终前科科曾去医院探望过她。
这位前歌手在永远闭上眼睛之前神情恍惚,低声地说:“她呆了一刻钟。”
在一些摄于比亚里茨的照片上,可以看到科科和达韦莉或是打高尔夫球,或是穿着泳装在晒太阳,腿上盖着丝质浴巾。油头攒脸、靠煤炭赚了几百万法郎的博伊和她们一起谈论战争的恐怖,还可以看到穿着运动衣和白色长裤的埃德蒙·罗斯康和皮埃尔。德库尔塞尔在歪歪扭扭地划船。科科在看戏时是不那么容易流泪的,她也不再看长篇小说了。为了弥补文化知识方面的不足,她用心地听着她的朋友米齐娅给她上添“米齐娅后来第三次结了婚,丈夫是一位西班牙画家,何塞·马里亚·塞尔特。
米齐姐当姑娘时名叫戈德布斯卡,父亲是波兰人,母亲是俄国人。米齐姐是人们称之为“上流社会冒险家”的那种人。她美丽娇媚,聪明机智,雅致大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5岁时,年迈的李斯特把她抱在膝上,要她为他奏一曲,李斯特还亲自为她踩脚板。福莱听她演奏后自告奋勇要当她老师。15岁那年,她与一位出版商的儿子,创办了《白色杂志》的塔代·纳唐松结了婚,使福莱大为失望。塔代·纳唐松认识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位名叫德彪西的,曾去过这对年轻夫妇的家,自己演唱了《佩莱阿斯和梅莉桑德》中所有角色的歌。还有雷诺阿,他为米齐娘画过8幅肖像,还应米齐姬的要求对她谈过公社,有时他还放下画笔,恳求米齐姬解开袒肩上衣。
——您为什么不让人看见您的乳房?这是罪过!
米齐哑叹了一口气,讲着她记忆中的这件事。
“他去世后,我常常自责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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