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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一片哗然,却见一条大汉立在场中,大声道:“凌老弟是俺们兄弟带来的,谁若要伤他,先过俺这关!”却是秦仲林,见他双拳紧握,昂然环顾,一脸的冲冲怒气。凌钦霜心下感激,正待上前,忽觉背后风起,疾向侧闪,一把三尺飞刀堪堪擦身而过。只听一人森然道:“原来却是临远镖局与官府合谋,无怪这般嚣张。”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秦仲林大喝一声,转头看时,发话的却是一个瘦高汉子,背插数把飞刀,斗笠却遮住了大半面目,不由怪道:“你是甚人,暗算俺兄弟?”那人却不睬他,缓缓而起,斗笠之下一双眸子寒意逼人,射向凌钦霜。凌钦霜拱手道:“前辈有何见教?”那人更不答话,抬手便向他抓去。
凌钦霜但觉来势猛恶,肩头一缩,拂袖荡开。秦仲林哇哇大叫,大步抢来,呼地一拳,猛向那人胸前击去。那人怒道:“来得好!”回掌相抵。啪的一声,拳掌相交,秦仲林但觉气血翻涌,踉跄跌出三步。凌钦霜忙即相扶。那人冷笑道:“秦兄这等身手,也有心独吞宝物?只怕在剑神手下,过不得半招吧。”秦仲林大吼一声,挣扎欲上,却被凌钦霜拦住。忽见一人缓缓转出,笑道:“阁下可是鸿鹰会罗老弟?”却是秦伯箫来了。那人道:“不错。”秦伯箫温言道:“罗老弟大名,老朽素来仰慕。”那人哼了一声:“不敢。”
一旁早有人叫了起来:“秦老儿,这厮与你临远镖局有甚瓜葛?”“快说,你莫非有意独吞宝物?”“果然居心叵测!”“废什么话,一并杀了!”
秦伯箫一挥手,微笑道:“诸位息怒,我兄弟鲁莽,莫要见怪。”顿了顿,又道:“我兄弟与这少年也是初识,并无深交。昨夜把酒长谈,乃知他当年误入歧途,今已痛改前非,脱离官场。”“痛改前非?当真可笑!”那鸿鹰会舵主罗清涎冷冷道:“既无深交,焉敢听他一面之辞?”
秦伯箫道:“老朽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自忖从未走眼……”罗清涎截口道:“官府向来狡诈,笑里藏刀不过家常便饭。事关重大,秦老哥怎敢担保此人不是官府内应?”群雄听罢,纷纷叫嚷起来。
秦伯箫默然不语。忽听凌钦霜朗声道:“那封太师亲笔公函,诸位怎么说?”众皆一怔,纷纷叫道:“什么公函?”凌钦霜面色微变,望向秦伯箫。秦伯箫道:“公函在此。”说着掏出一封信函。凌钦霜道:“诸位,此乃蔡京亲笔公函,在下适才所言之事皆在信上,诸位便请过目。”当下交付罗清涎。罗清涎草草看罢,一言不发,便与他人传阅。
余北冥远远观望,心下寻思:“我那公函不过寥寥数字,他这封却足有三页,却说些什么?”眼见群雄观看之际大都心不在焉,草草览罢便算,自也有那不识字者随手撇开。
不一时传阅已毕,诸人交头接耳,大都面色凝重。
凌钦霜道:“各位以为如何?”秦仲林也大声道:“说话呀,怎都哑巴了?”罗清涎冷笑道:“有甚好说?尔等既言辞凿凿,这物证若与口供不一,岂非让人笑掉大牙?”秦仲林勃然大怒,喝道:“你这厮……”凌钦霜止住他,道:“你道此信有假?”罗清涎道:“是真是假,阁下心知肚明。”说话间忽地取下斗笠,道,“且看我额上金印!当年因那财主诬告我杀人,县官与他串谋一气,才让老子落得刺配沙门岛的下场。我怒杀公差,流亡江湖。若非如此,何有今日鸿鹰会?县官所作伪证,比你高明十倍不止!哼,今日任你舌灿莲花,罗某只当放屁!”众人本就将信将疑,听了这番言语,忍不住纷纷叫好。凌钦霜本处嫌疑之地,此时无疑火上浇油。
尹通忽地起身,缓缓道:“诸位稍安勿躁。”待众声稍歇,才道,“窃认为,此信乃太师府所出,断然无疑。”罗清涎道:“何以见得?”尹通道:“一者,信上之字乃‘蔡体’无疑……”话未说完,罗清涎便道:“那又如何?苏黄米蔡四大字体,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有甚稀罕?”尹通道:“罗兄此言不错,只此一点不足为凭。但这枚朱钤却是如山铁证。区区虽是草莽,却附庸风雅,颇有书画之癖。当年率众劫得一条官船,缴获不少珍贵字画,今尚悬于卧室之内,每日望穿秋水,爱不释手。”说话间竟满是陶醉之色。众人看得好笑,嘘声一片。有人笑道:“何不当你老子牌位供起来,早晚三叩首,晨昏五柱香?”一时哄笑不绝。罗清涎不耐道:“那又如何?”尹通道:“书画之中,却有一道奏折,正是蔡京手书。那折上朱印与此信一模一样。图章或可仿制,然这朱砂印泥乃宫廷御用,兄弟以性命担保,若非王公贵族,旁人断不可得。”罗清涎哼了一声,皱眉不语。在座一时议论纷纭。
秦仲林笑道:“尹兄既是行家,还有甚话好说,咱们若不回去,岂不枉费凌老弟一番苦心?”忽听一个尖锐声音道:“其信纵真,其言可信乎?”余北冥一听便知,此人乃是秦叔寒。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喧哗。罗清涎第一个叫道:“不错,此信虽出自太师府,然正如秦三爷所言,内容真假难辨。”
秦仲林不知秦叔寒文绉绉说了什么,听得众议,怒喝道:“老三,你竟也怀疑凌老弟么?”秦叔寒正襟危坐,淡淡道:“是。”
秦仲林勃然大怒:“你……你……昨夜凌老弟肺腑之言,你全当是放屁么?”秦叔寒闭目道:“不错!”秦仲林气得炸破胸膛,几欲挥拳相向。秦伯箫拦住他,望了凌钦霜一眼,叹道:“咱兄弟与他萍水相逢,倘若真是奸细,岂非害了一众豪杰?”秦仲林双目圆睁,瞪着秦伯箫,喝道:“俺说不是便不是!”撇开了他,向凌钦霜道:“老弟,这群人自寻死路,又何必理会?咱们走!”拉他便要出门。凌钦霜此刻也毫无办法,却又不愿这般离去,一时犹豫难决。
群雄见状,越发认定此中有诈,纷纷叫道:“想走,没这么容易!”“这必是朝廷奸计,引我等入彀。”“先杀了这厮再说。”群情激愤,一时间刀剑纷纷亮了出来,早有数人拦住大门。
正在此时,忽听得半空中一声长笑,声震屋瓦,却是忽东忽西,不知是从何方传来。众人纷纷叫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话音方落,便见八名白衣少年从墙外飘然落入院中。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倒退。就听得那声音悠悠道:“忠告而善道之,不可而止,毋自辱也!”话语声中,只见门外缓步走出一名文士来。那文士四十一二岁年纪,青衫峨冠,轻裘缓带,神情儒雅潇洒,额下三绺长须,手中折扇轻摇,庭前一立,登时英气逼人。那八名白衣少年便于他身侧立定。
余北冥伏于墙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这九人倏忽而至,他竟全然未觉,一时冷汗直冒。
群雄一见此人,登时鸦雀无声,无不垂拱而立,神态恭谨之极,显见得此人来历非常。
那文士目光一转,犹似春风拂柳,掠过院中众人,最后停在凌钦霜脸上,微笑道:“孔圣之言虽智,何及少侠之勇?果然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凌钦霜却不识此人,见得众人举止奇怪,又听他谈吐不俗,便上前数步,说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此言一出,只教群雄错愕,八名白衣少年立要发作。那文士却微笑一揖,道:“不敢。在下姓江,名自流,贱名有辱清听。”凌钦霜啊的一声,又惊又喜,躬身下拜,说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江大侠恕罪。”
余北冥自那文士进院后,一直寻思此人是谁,此刻听得姓名,不由浑身一震,原来此人便是名动江湖的碧血山庄庄主江自流。此人不但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更兼武功绝顶,白道敬重有加,黑道则谈之色变,却不想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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