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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得让高拱这个吏部尚书看看,自己跟徐阶是多的么不对路,”徐渭笑道:“这样他才能对咱们的人多加提拔。”
“嗯,虽然有点绕,但确实是这样的。”沈默淡淡笑道:“也只有这个阶段,能利用一下他俩之间的矛盾,等一旦矛盾激化到表面化了,我也就只有受苦的份儿了。”
“我终于知道,你这顿鸿门宴,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了。”徐渭寻思好久,突然明白道:“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宗禄的事情,宴请林润不过是个幌子,而是为了跟张居正吵一架,好让殷士瞻听到,把你对徐阁老的态度,传给高肃卿。”说着使劲拍打着沈默的肩膀道:“怪不得你让我散席后,把殷士瞻拉到隔壁房喝茶呢,早就知道一品居的包厢不隔音,是吧?”
沈默闪开徐渭的手,揉着被拍得生疼的肩膀道:“我以为凭咱俩的默契,你肯定知道我要干什么呢,谁知道你最近想什么,竟然如此迟钝……”
“唉,还能想什么?”徐渭闻言僵住动作,幽幽叹道:“知道吗,她回江南了。”
“是么……”沈默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几天,我去庵里看她,结果主持说,她已经回杭州了,还给我留了封信。”徐渭意兴阑珊道:“信上说,其实我的心意她都明白,但她不能耽误我的前程,也不想再给家族抹黑,所以还是从此京师江南,天各一方,永远不要再相见……”
沈默默然,他也觉着这话在理……如果年轻时,他一定会劝徐渭把她追回来,但现在的沈默,只会默默陪着徐渭舔舐伤口,而绝不会劝他这样做。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默问他道。
“不知道……”徐渭揉着乱蓬蓬的头发道:“我现在有点乱,等我想想,想想再说……”
“好的。”沈默微笑道:“慢慢想,不着急,千万别冲动就好……”
马车行走在静谧的街道上,漆黑的天空中,有洁白的雪花无声飘下来……
雪越下越大,嘉靖四十二年的冬天,给人的回忆一定是白茫茫的,这也让京畿一代的灾民状况,变得愈发严峻起来,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冻死饿死,其惨状是任何人都不能熟视无睹的。
“救灾,一定要救灾。”奉父皇之命,裕王巡视城郭,看到了那饿殍满地的景象,心灵大受震动,对一同巡视的徐阶道:“那都是我大明的子民,阁老,咱们不能不管啊!”
“当然要管,”徐阶轻声道:“其实朝廷已经尽力了,把太仓中的存粮都搬出来了,可是这天寒地冻,运河结冰,南方的粮食运不过来,只靠太仓这点存粮,那是杯水车薪啊……”顿一顿道:“不过一天两次施粥,还是可以勉强支撑的,只能让他们再忍一忍,等到来年二月,一切就好转了。”
对徐阶的这个解释,裕王并不满意,但他也没有好主意,只能先听之任之。与徐阶分手后,便闷闷不乐的坐在八抬暖轿中,让人抬着往江米巷行去,他现在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问自己的老师。
胡思乱想间,便到了东江米巷的礼部衙门,裕王命人停下,让冯保进去打听一下,沈侍郎在不在里面,若是在的话,就把他叫出来说说话……还特意嘱咐道:“不要说我来了,免得里面张罗排场,给人添麻烦。”裕王爷现在奉旨观政,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入六部衙门,以及任何机要重地,而不必担心被皇帝猜疑。只是他谨小慎微的性子使然,一般人还感受不到这股新兴的力量。
在这位王爷心里,最信任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如父的高拱,另一个便是如兄的沈默,相较严肃刻板的前者,他更愿意跟温和可亲的后者说说话,所以心中烦闷,想找人唠唠时,不自觉便到了这儿。
冯保急匆匆的去了,不一会儿出来回话道:“不巧,沈师傅还真不在,据说今早几位亲王的世子在宗人府闹事儿,他赶过去安抚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了。”
对于那些不成器的宗亲,裕王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很多王爷纷纷给他送礼,求他说和此事,千万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对付咱们老朱家的。他是明事理的,知道宗藩问题之重,但又不能公然站在宗亲的对立面,只好推说自己只是观政,并没有发言权。但那些老油条岂能轻易放过他?非要他表个态,把裕王逼得没法子,只好说,自己还是很同情他们的,如果有机会,会帮他们说话的。
总之在这件事上,他的立场是一塌糊涂,根本不敢这时候在宗人府露面,只好小声道:“既然沈师傅没空,咱们去找高师傅也是一样。”
于是一行人便往吏部衙门去了。
高拱倒是在衙门里坐堂,一听说王爷来了,忙不迭开中门把他迎进去,行礼过后,便埋怨道:“您不应该来,有事要见臣下,派人叫一声,微臣马上就过去。这样贸贸然来了,在别人眼里,就是您举止轻佻,没有尊严的表现了。”
“呵呵,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裕王搓着手,陪笑道:“我这不是路过吗,就进来看看,您就别生气了,我出城大半天,早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应该回去用膳的。”高拱埋怨着,但还是命人赶紧给裕王爷备饭。
“一碗米饭,一点下饭的菜即可。”裕王忙道:“千万不要浪费。”
第七一四章 赈灾
趁着饭上来之前,裕王对高拱道:“老师,孤今日与徐阁老巡视城郭,见城外饿殍满地,心中十分不忍,便建议内阁,以更大的力度赈济灾民。但徐阁老说,一日两粥已经是最大限度了,再多朝廷也负担不起了。”
“他说的是实话。”高拱轻捋着坚硬的络腮胡须道:“太仓里确实没有余粮了。”
“啊……”听到老师的回答,裕王的心凉了一半。
“不过他说的又是屁话!”高拱话锋一转,毫不留情道:“为官者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为君王排忧、为百姓解难,遇到就要克服,而不是动不动就要小民牺牲,保护他的大局。”说着重重哼一声道:“所谓‘大局’之说,不过是某些尸位素餐之人,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无耻的牺牲其他人的陈词滥调而已,毫无新意,令人恶心。”
“老师这话,是不是有些重了?”裕王轻声道:“我看官吏们累死累活,徐阁老也是尽心尽力。虽然不能让百姓吃饱,但一天两粥还是可以做到的。”
“最可恶的就是那一天两粥,”高拱怒气勃发道:“您看到城外成片饿死的人了吗?都是被这个可恨的法子给害死的!”
“啊?”裕王只剩下震惊了,高拱现在所说的,已经超过了他朴素的认知范围,只能张大嘴巴听着了。
“施粥赈灾,听起来很美,但扯去良善的外衣,露出来的却是滴着黑血的邪恶。”高拱声音低沉道:“为什么要施粥?并不是怕饿死人,华夏五千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尤其是一文不名的老百姓,而是怕这些饥民流亡,变成流民,造成动乱,最终威胁到他们的统治。”
裕王的一双眼睛,闪着惊恐的光,虽然安稳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他却感觉坠入了寒冷的额冰窟。只听高拱字字如锥道:“所以他们要给灾民一点希望,便想到了最简单的办法——施粥,使灾民聚集在城郭中不会离去,也就不会闹出大乱。但他们压根不会去想,这法子对灾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什么?”裕王咽口吐沫,低声问道。
“是、死、亡。”高拱一字一句道:“灾民像猪猡一样聚集在城郭中,人多了就有瘟疫流行……冬天伤寒特别厉害,人们互相传染,一个病倒。便会病倒一片,在外面天寒地冻、有病无人医的条件下,就等于死亡。”又叹口气道:“而且粥铺数量极为有限,有很多人嗷嗷待哺了好几天,越是饥饿,越没有力气和别人抢,吃不到粥就倒毙了。”说着朝裕王拱手道:“王爷明鉴,现在这种施粥的办法名义上是救灾民,实际上却是在把灾民往死路上逼。其实这道理很简单,朝中大员不可能意识不到,但他们却不愿想别的办法,盖因只要不顾灾民死活,这法子还能对付过去——可这必然会遭天谴的!为了祖宗社稷,黎民百姓,不能在这样做了!”
“可是,还能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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