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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是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淮陵萧氏的嫡长孙和贤亲王府的世孙自幼相识,两人都曾跟随名师,同门学艺,文隽是萧简的表字,允之是燕朝歌的别号,皆由两人的老师所取。
燕朝歌走上前,拍了拍萧简的肩膀,说道:“文隽,你素来思虑周全,算无遗策,想必你已知晓,陛下突然下诏,命我与阿月一同返京,彻查顾恒之通敌叛国,杀害盛怀礼一案,究竟用意何在?阿月自幼便与宁安县主相熟,顾大将军还曾在沈老侯爷麾下效过力,让她参与此案,难道是陛下想放顾将军一马?”。
萧简端起桌上的清茶,碧绿的茶叶在水中上下翻滚,浮浮沉沉,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恐非如此。陛下心思缜密,权柄贵重,若是真的想放顾将军一马,又何必让你一同查案?”。
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扣着,萧简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不仅仅是贤亲王府的世孙,更是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和体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九天之上,尊贵无比,但凡有人敢挑衅,必将祸及九族”。燕朝歌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又听见萧简冷笑一声,说道:“不过,这督抚司的左指挥使倒是个人物,不仅心狠手辣,敢行背主之事,而且难得的是,竟能懂得陛下的几分心思”。
燕朝歌虽阅历尚浅,但毕竟出身皇家,又天资聪颖,反应极快,他低眉思忖片刻,很快想通其中关节,更是心惊,迟疑半晌,方才说道:“莫非是因为兵权?这些年,掌控着最精锐部队的十一卫主帅早已呈颓废之势,要么如沈老侯爷这般隐退,要么就是陛下的得力心腹。如今天下兵马已大多归于陛下之手,只是顾恒之娶的是清河郡主,陛下的嫡亲堂妹,算得上半个皇室宗亲……”,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悄无声息。
“兵权为王的道理,咱们这位陛下深有体会,当年若不是老贤亲王在紧要关头带兵勤王,如今这龙椅上坐的,恐怕就是别人了。这么多年来,兵权早已成了他的附骨之疽,收不了手了”,清冷如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萧简继续说道:“自陛下江山稳坐之后,这三十几年来,他心心念念地恐怕也只有这一件事。顾恒之掌管临川卫十余年,其声势日益强大,再加上他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在军中的威望极隆,早已有了功高震主之势。凡临川卫镇守之地,人人皆称颂镇国大将军,却鲜少有人提及陛下。就说最近,宁安县主嫁入忠勇侯府,明面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联姻,可在有心人眼里,那便是兵权之集大成者。临川卫加上剑南卫,近三十万人的兵权啊,犹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以陛下素来谨慎的性子,心中怎会没有什么猜忌?只怕是昼夜难安。如今此案一出,就像是想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
长叹一声,萧简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顾恒之怕是要栽了”。
“允之,你此次回京主审此案,旁的我不担心,只是阿月与宁安县主素来亲厚,关心则乱,若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是非,我担心她失了分寸,你在旁多加照看一二”,萧简神色凝重地说道。
燕朝歌点点头,说道:“放心,我自会留意的,只是阿月若是知晓其中的原委,怕是会难过得紧”。
话已至此,两人皆长叹一声,多说无益,这终究是皇帝心中最大的隐秘和心结,早已积压多年,累世成疾,绝非他们所能改变的。
十二月的郢都城,已悄然入冬,前几日上游已拦坝蓄水,眼前的护城河几近枯竭,走水路是不成了。然而情况紧急,圣命难违,经过简单的商议后,两人决定轻装上路,取道青州,经汉阳渡口返回渭城。
自从沈月明得知顾嫣然出事后,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去,就连和萧简等人道别,都意兴阑珊,敷衍了事,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便翻身上马而去。
城西十里的密林中,一黑袍人站在山坡上,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身穿墨绿色长袍,“主子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任凤池的密函也已经发出。现在,皇帝至少相信了六七分,顾恒之这次必定插翅难逃,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东西已经拿到手了吧?”,黑袍人闻言,点了点头。
墨绿色长袍人桀桀地怪笑了两声,说道:“你即刻启程,务必要赶在燕朝歌他们前面,再去添上一把火,把顾恒之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就算沈月明想为他翻案,也失了先机”。
黑衣人接过后,说了一声放心,便转身疾奔而去,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迹。
长袍人冲着树林吹了几声口哨,顷刻间便闪出十几条身影,皆做黑衣蒙面打扮,“走,都随我去,定要将他们截留在半道,只是,切记不可伤害两人的性命”。
青州隶属武阙管辖,是一个地处偏远的县郡,四周山势险峻,林草丛生,沿途不少沼泽坑洼,饶是马匹再神骏,也有好几次差点陷落其中。所幸前面还有五十余里路就到了汉阳渡口,届时便可乘舟而去,船借风势,一路北上,直入帝都。
道路艰险难行,好在两人都有功夫傍身,又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开阔地,确实有些乏了,便停歇片刻。
燕朝歌从马匹上取下干粮,分了一些给沈月明,两人也不讲究,席地而坐,大快朵颐。两人皆出身金尊玉贵之家,锦衣玉食惯了,如今在这旷野之地,身心疲乏,饥饿难耐,竟觉得这干粮饼子胜似山珍海味,寡淡无味的泉水就像琼浆玉液,一顿饭吃下来,甚是酣畅淋漓。
“燕朝歌,你说嫣然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还怀着身孕,顾伯伯又怎么会是杀害盛大人的凶手?”,沈月明忧心忡忡地问道。
燕朝歌闻言,心知此事恐难善了,又不能告知她其中的缘由,只得沉默不语,含糊其辞地哼哼了两句。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盛大人被杀一事,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谁又会在乎真相?真正要命的,怕是想要借此污蔑顾伯伯通敌叛国,说到底不过是临川卫的兵权,呵呵……”,沈月明惨笑两声。
继续说道:“当年,爷爷将广平卫交给平武侯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广平卫由我沈家世代经营,已有三代,出生入死,铁血铮铮,数十位长辈的心血都埋这在里面了。而陛下只不过是下了一道抚恩旨,爷爷便只得乞骸骨归田,就这样拱手让出军权,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燕朝歌闻言,默不作声,饶是他平日里能言会道,机智百出,此刻竟也说不出半分安慰的话来。
顿了一顿,沈月明语带哽咽地说道:“爷爷说,当初先祖选择投笔从戎,不过是想凭一己之力,为国为民做一些事情。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就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吗?所以在朝在野,只要有这份心意,便已足够。顾伯伯镇守边关多年,所经历的大小战事有数百场,几经生死,守护千万百姓,他又怎会通敌叛国?”。
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燕朝歌心里泛起一丝怜意,低声说道:“阿月,此番你要有所准备,有些事情看上去繁花似锦,却不知烈火烹油,纵有刹那光华,也不过转瞬即逝”。
燕朝歌心里明白,虽然沈月明平日里看起来飞扬洒脱,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但她幼承庭训,得到了老护国侯的悉心教导,自然不是蠢钝愚昧之辈,方才听她如此说,便知她心中已有分寸,之前的担心倒是不用再顾虑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燕朝歌说道:“快要天黑了,夜间更是难行,咱们赶紧找寻地方投宿,明日一早再赶往渡口”。
两人各自牵马,徒步往山中走去,也不知道趟过多少水坑泥洼,深一脚浅一脚,犹自难行,翻过一处峭壁,忽见前方山坳里隐约透出灯光,顿时心中大喜,连忙赶过去。
果然是一户人家,四周清幽静谧,房顶冒出阵阵炊烟,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两人一路奔波,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上前叩门,一位白发老妇应声而来,瞧见两人虽然神情倦怠,满脚泥泞,但容貌俊美,衣着不凡,心下不敢怠慢,温声问道:“不知两位小哥有何贵干?”。
燕朝歌嘻嘻一笑,拱手作揖,说道:“老婆婆,我们兄弟两人要去探访亲戚,经过贵地,眼见天色已晚,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
说话间,他随手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嘴里说道:“还望老婆婆行个方便”。
那老妇人连忙摇手道:“山里人家都是些粗茶淡饭,何况两位小哥只不过是借宿一晚,怎当得起这十两银子?断断不可收的,赶快进来吧,老婆子刚巧做好了饭菜,倘若二位不嫌弃,便一起用饭吧”。
两人连声道谢,走进院子,只见墙上挂满了各种野兽的毛皮,还有一些风干的野味,红红的辣子和黄黄的玉米连成一片,煞是好看,这家人的日子倒还算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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