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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昭维一愣,旋即回答:“天子骨血。皇子当然漂亮。”
“他和杜妹妹谁漂亮?”
杜昭维环视四周:“自然是皇子美。”
元婴樱乐呵呵的转圈子:“好啊,好啊,把他和我家杜妹妹做成一对儿吧。”
杜昭维又是一愣,喝了一大口酒。天寰摇头而笑,我也忍俊不禁。
众人跟着偷笑,元婴樱好像吃了龙肝凤髓一般,自顾自转回座位去了。
不过,经过不谙世事的公主一闹腾,大殿内仿佛骤然明亮了许多。女眷们纷纷跟着公主来到罗夫人身旁,你一句我一句夸赞太一容貌可爱。人们似乎不约而同的得出结论:一切都定了,就这么办最好。
这时,远方的使节纷纷送上贺礼,一一在玉阶前陈词。此次我生育,南朝对我不闻不问。虽然在一般人看起来觉得他们冷酷,但我因此而感谢他们。我同他们,现在最好是让人觉得没有多少干系。高丽王的使臣上前,还没有开口,就见阿宙如阵风似的卷入殿堂。他的姿态,就像一只蹲踞的豹子。群臣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他深翠色的衣服上,他仰起脸,要对天寰行礼。天寰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直接就席。等他入座,高丽时节才讲:“我王得知皇后安产皇子,便命小臣即刻来京。有王亲书贺表一份,王云:皇嗣德量渊冲,英姿玉裕……”他照表宣读,众人立刻又仓皇四顾。我心里一动:皇子,不是皇嗣。一字之谬,倒是引起了他人心上的一根刺儿了。
天寰认真的听他朗读完毕,用明亮的眼睛扫了殿下每个人一遍,才含笑答道:“朕闻高句丽王喜好文翰,果然文字不亚于中原宿儒。”
那使臣跪拜致谢,我朝天寰望了一眼,就知道他还有下文。他用冷静的声音继续说:“不过,太一乃是朕之皇子,并不能说是朕的皇嗣。我朝建国以来,开拓疆土,安抚子民。历代先帝的辛劳,才留给朕这片江山。皇家立嗣,特别是我元氏立嗣。为嗣者,需德才兼备。太一,是朕之正宫嫡子。但他只是满月婴孩,不足以论嗣位。高句丽使者,远道而来,不知者不足为怪。在座的诸位听着,皇嗣之议,除非朕有旨意,不然不得再提。”他自斟了半杯酒,蓦然对坐着聆听的阿宙慢悠悠的说:“本朝勋贵,以朕之太尉王弟为首。君宙,你觉得如何啊?”
我事先已经预料到他内心有这个打算,但却没有想到天寰会在大庭广众挑明,而且还逼问阿宙。阿宙抬起脸,脸色如蜡,唇色也白:“此等大事,臣等不能妄议。可是时代犹如浪潮,父子相继,才是天经地义。虽然皇上圣人之德,以社稷为重。但皇家立嗣,立嫡立长,太一尊贵,除却皇上本人,谁可匹敌?臣弟支持皇上所言,若有人敢于密谋储君之事,当从严查办。”
说话间,罗夫人将太一抱回来。我将太一箍入怀里,方才好一番动静,这小家伙居然睡着了。他身上的襁褓,虽然被沾染了女眷们的脂粉香,但依然有一股动人的香韵,沁入我心脾。
阿宙扬起脖子,好像想看清太一,我悄悄的把太一落到裙裾之上托着。阿宙的凤目一瞬。
天寰缓缓说:“今日皇子满月,众人可开怀畅饮,不用拘束。天下大赦,百官皆可升迁一级。朕之五弟元君宙,素有战功,又与朕同根,宜特别加封一万户。”
我抚摸了一下太一。阿宙推辞说:“皇上……臣弟不……”
天寰笑了笑:“你推辞一次,就加五千户。一万五千户吧。宴席散后,你来太极殿。”
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便发言。只见一群姣好女子,袅袅婷婷上殿来。我摸了摸太一额头。天寰向来不喜欢女乐,可见是外间供奉的。天寰问我:“皇后觉得这群女乐容色如何?”
我淡淡笑道:“甚佳。难为有臣子留心为君主搜罗。”
阿宙闻言,打量了女子们几眼。眼睛一闭,仿佛烦躁难耐。七王夹了一筷子肉,偏生这节骨眼上呛到了,他捂住嘴巴咳嗽,躺倒在五哥身侧。阿宙使劲拍他后背,也无法说话了。
我对天寰微微一笑:“万岁,她们是要弹琵琶唱曲吗?”
天寰点头,一挥手。内侍们端上新鲜菜肴美酒,琵琶声犹如春雷响起。
玉碗盛满琥珀光,唯有那人,滴酒不沾郁金酒。阿宙真有点病容。
女子们演奏表演的是昭君出塞的故事。众人本来心不在焉,但女子们技艺精湛,容貌又各有千秋。自然让人们注意了起来。等到表演完了,众人如梦初醒。虽说乃凄婉故事,依然美妙。
人们都在叫好。阿宙鄙夷的扫了扫一边,举起酒杯来饮。到了唇边,才发现是空的。他也不放下杯子,兀自出神。凤眼骤然清明,本憔悴的脸,又显得明艳起来。他拍了几下桌子:“好。王昭君,绝代佳人。一旦出塞,嫁为匈奴王,汉家之兴衰,宜不能回顾了。本朝皇后,虽为南国先帝公主,但嫁给皇上,就与南朝泾渭分明。皇子满月,远近之国都送贺礼。唯有南朝不送。非但藐视我君臣,也是对南朝先帝忘恩负义。国对国的竞争,也是男人对男人的较量。汉与匈奴友好结亲,送出昭君,是千古佳话。但若汉朝败兵于匈奴,也要归罪昭君,实在是举国男儿的耻辱。今日殿上一曲,让臣弟想起风雅少年。不知道天下大赦,那人是否也可还朝?”
“五殿下说错了。如雅无罪,何来赦免?他要还朝,只需一语。但他宁在囹圄之中,也是一片冰心。”我声音不高,蔼然低头:“凡是人总有抉择,何为重,何为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本宫为元氏皇后,自当明白。明君当道,皇后奉养圣躬,调和内务。众位,才是国政基石。后宫之重,不会重于满朝文武,后宫之私,也不会私过赤胆忠心。”
我将太一抱在怀内,对百年等做个手势:“本宫已对皇上奏明,凡是有嫌言涉及皇后,谢如雅者,并不等同于诽谤,理应有所赏赐。只有敢于直谏之人,才会指向皇后及亲近之臣。可风闻言事,不如证据确凿好。”我展颜。鬓发上的玉燕,在灯火下透亮。红色的燕嘴,成胭脂色的斑点,被投射在太一的脸蛋上。
百年等人,将一堆奏折搬到廊下,百年宣旨道:“万岁旨意,将此类奏折置放于廊下。散席后,诸臣可自行取回。若不取回者,也可坚持己见。明日赴御史台,与谢如雅当面对质。”
一些大臣交头接耳,另一些大臣低眉顺眼,众人也必定各有权衡。
天寰从我这里把太一抱过去:“风闻言事,朕向来深恶痛绝。郑氏结党造谣,才会沦落。一个人暗地里猜猜便也罢了,但偏偏捕风捉影的奏折全是一股脑的上来,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朕到如今为帝十余年,难道还不可统驭你们?真的假不了,假的难成真。皇子出生,朕忙于国事,尔等中的数位老臣,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选纳妃嫔。朕昨日看了几位在二十年前上呈先帝的奏折。先帝虽然不用谏,但蓄意宽仁,特意封存让朕长大后温习。”太一醒了,小嘴轻轻的咬着他胸口的那片丝绸。
天寰不动声色的将婴儿向内翻转,又说:“有一位老臣,二十年前你说说女色有害,说宫廷奢侈糜费,说文烈皇后乃正宫,不应疏离。那奏折,把先帝气病了半个月。怎么过了二十年,换了个人。先是说嫔妃多多益善,又说自己侄女容色兼备,又说皇后固宠,非国家之兴旺事。你们说朕面对你的奏折,作何感想?”
鸦雀无声,我只记得昨夜天寰翻看一堆陈年旧折发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情。
阿宙调侃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英雄气短,廉颇老了。只不知是哪一位?”
只见一老臣面红耳赤,突然出列匍匐:“老臣虽然老寿如龟,但宁死也不在皇上皇后,诸王大臣面前做缩头乌龟。老臣有罪,老臣有私心。老臣今天回家后,即刻让自家侄女剃度出家。只是皇上正当英年,皇子太少,皇后玉体违和,今后皇上还是要多加考虑此事。”
那老臣是宇文部族的。虽然是文臣,但因为是鲜卑人,还是有一股子豪气。我凝转眼眸,倒生出一股钦佩来。当年我与北帝婚约,朝廷里几个老臣肯为我出头反对?不过,若他们反对,我也不成这段姻缘了。
天寰:“好一个宇文家的人。皇后之病,因循疗治,汝等不必操心。皇嗣之事,朕会让你们都觉得公平。你当年奏折对先帝说有两事为先:励精图治,统一天下。朕多年前,废除选秀。就是为了不扰民间,专心理事。而今天下国家怎么样?”
宇文老泪纵横:“天下,只差南朝。国家,虽已富强,但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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