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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到森林的气味,阳光穿过大树射了下来,地上非常泥泞,像沼泽一样。他很害怕,非常害怕,但他头脑还很清醒。如果你在辽阔的北方迷了路,又惊慌失措,那你就完了。他不停地向南走。自从他和斯蒂夫。罗基和洛冈分手后,已经两天了。他们野营的地方(但地名想不起来了,它在死亡区域中)靠近河边,可以钓到蹲鱼。这是他的错,他喝醉了。
现在他可以看到他的包靠在一棵吹断的树枝上,树枝上长满了青苔,草地上处处有白色的枯树枝露出来,就像白骨一样。他能看到背包,但够不到它,因为他刚才走开撤尿,走进了一块非常泥泞的地方,湿泥几乎立即淹到他的靴子顶上,他想退出来,找块干点儿的地方便一下,但他出不来。他出不来,因为这根本不是泥。这是……其它的东西。
他站在那里,无助地四处张望,希望找个能抓的东西,几乎要笑起来,这处境太荒唐了:他本要找个地方撒尿,却落入一片流沙中。
他站在那里,直到流沙无情地淹到他的膝盖时,他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他开始挣扎,忘了如果进入流沙,最好的办法就是静止不动。很快流沙就淹到他的腰部,现在已经齐胸了,像一个巨大的棕色嘴唇一样吮吸着他,使他难以呼吸。他开始呼救,但没有人过来,只有一只肥硕松鼠跳到他的背包上,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现在沙已经到他脖子了,那种浓浓的气味直扑他的鼻子,他的呼喊声减弱了,因为流沙无情地压着他,使他窒息。鸟群吱吱喳喳地飞过,绿色的光柱像铜一样穿过树林,流沙升到他的下巴。他将要孤零零地死去,他张开嘴,最后喊了一声,流沙灌进他的嘴巴,流到他的舌头上,流进他的牙齿间,他在吞咽流沙,再也喊不出声……
约翰尼一身冷汗醒过来,全身布满鸡皮疙瘩,围巾紧紧地抓在他的两手之间,呼吸短促,急迫。他把围巾扔到地板上;它像一条扭曲的白蛇一样盘在地上。他再也不愿碰它了。他父亲把它放进一个邮袋寄了回去。
但是现在,邮件开始越来越少。那些难以理喻的人们又发现了新的偶像。记者们再也不打电话要求采访了,一来是电话号码变了,而且不公开,二来是这故事已成昨日黄花了。
罗戈尔·杜骚特为他的报纸写了一篇冗长愤怒的文章。他宣称整个事件是一桩残酷而乏味的恶作剧。约翰尼毫无疑问从参加记者招待会的其他记者那里获得了某些信息。他承认,他姐姐安妮的呢称的确是特瑞。她很年轻时就死了,可能死于呼吸系统方面的疾病。但所有这一切只要你去打听就能搞到。他使这一切显得合乎逻辑。文章没有解释既然约翰尼从没离开过医院,他怎么可能得到这些信息,但大多数读者都忽略了这一点。约翰尼对此更是毫无兴趣。那件事情已成过去,他不想再创造新的。如果他写信给寄围巾的那位妇女,告诉她她哥哥在找地儿撒尿时误入流沙,被流沙吞没了,这又有什么好处呢?这会使她更安心还是能使她生活得更好呢?
今天只有六封信。一封是电费帐单,一封是赫伯在俄克拉荷马的堂兄寄来的明信片。一位女士寄给约翰尼一个十字架,在基督的脚下用金字写着“台湾制造”。山姆·魏泽克寄来一张便条。
一个小信封上的发信人地址让他眨眨眼坐了起来:莎·赫兹列特,十二街,班戈尔。
莎拉。他撕开信。
他母亲葬礼后两天,他收到她的一张慰问卡。在卡的背面,她用斜斜的笔迹写道:“约翰尼——我对此感到非常难过。我从收音机上听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最不幸的事,你个人的痛苦成为众所周知的事。你也许已不记得了,但在车祸发生的那个晚上,我们谈起过你的母亲。我问你,如果你把一个天主教徒带回家,她会有什么表示,你说她会微笑着欢迎我,并塞给我一些宗教小册子。我从你微笑的样子可以看出你很爱她。我从你父亲那里了解到她变化很大,但主要是因为她爱你,不能接受所发生的一切。我猜她的信仰最后得到了报答。请接受我诚挚的问候。如果现在以后我能为你作什么,请告诉我一莎拉。”
他回了信,感谢她的慰问卡和关心。他写得很谨慎,怕流露出真情和说错话。她是个已婚妇女,他对此无能为力。但他的确记得有关他母亲的谈话——以及那晚上许多其它事情。她的卡片唤起了对那个晚上的回忆,他以一种痛苦多于甜蜜的心情给她回信。他仍然爱着莎拉·布莱克奈尔,他不得不常常提醒自己她已不在了,已被另一个比她大五岁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的母亲所替代了。
现在他从信封中抽出一张信纸,迅速例览了一遍。她和她儿子要去肯尼巴克和莎拉大学一,二年级时的室友斯蒂芬妮。康斯但丁(那时叫斯蒂芬妮·卡斯雷)过一周。她说约翰尼可能还记得她,但约翰尼不记得了。瓦尔特留在华盛顿,为公司和共和党的事要忙三周;莎拉认为也许她可以到波奈尔看看约翰尼和赫伯,一起过一个下午,如果这不打扰的话。
“你可以打斯蒂芬的电话818一6219找到我,在十月十六日到二十三日之间的任何时候都行。当然,如果你觉得别扭的。活,可以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我能理解。向你们俩问好——莎拉。”
约翰尼手里拿着信, 看着庭院和对面的树林,森林已经变成褐色了,好像上星期才变的一样。树叶很快就会落下,然后冬天就到了。
向你们俩问好一一莎拉。他若有所思地用拇指划过这句话。
他想,最好不打电话,也不写信,
什么也不做。她会明白他的意思的。就像那个寄来围巾的妇女——这有什么好处呢?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莎拉能很轻松地这么写,他却不能。他还不能接受过去的伤害。对于他来讲,时间是残缺的。在他自己内部时间中,仅仅六个月前她还是他的女朋友。他能从理智上接受昏迷和失去的时间,但他的感情却拒不承认这些。给她写回信已经够困难了,但信写得不好可以撕掉重写,使这信不越过朋友的界限。
如果他看到她,他可能会做蠢事或说蠢话。最好别打电话。最好让它自生自灭。
但他会打电话的,他想,打电话邀请她过来。
他很烦恼,把信纸又放回信封中。
太阳照在路上,很刺眼。一辆福特轿车吱吱作响地开过来。
约翰尼眯起眼睛,想看看它是不是一辆熟悉的汽车。邮车很少到这儿来。虽然这里邮件很多,但邮车只到这里来过三,四次。波奈尔在地图上很不起眼。如果这辆汽车属那种好奇者,约翰尼将和气而坚决地把他或她打发走。魏泽克临别时曾给他以忠告,约翰尼觉得他说得非常对。
“别让任何人把你变成一个提供资源的圣人,约翰。别鼓励这类行为,他们就会忘掉你。开始这可能显得有些冷酷无情——大多数来咨询的都是善良而被误导的人,在生活中遇到大多的问题——但这关系到你的一生,你的隐私。所以你要坚决拒绝。”
他一直照办。
福特车开到棚子和木柴堆之间的转弯处,当它拐弯时,约翰尼看到挡风玻璃上的~一张小赫兹出租车标志。一个非常高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四处张望,他穿着一条崭新的牛仔裤和一件红色格子衬衫,看上去好像刚从盒子拿出来的一样。他像一个很少到乡下的人,知道新英格兰乡下现在没有狼和美洲豹,但仍想确证一下。他是一个城里人。他抬头看看走廊,发现了约翰尼,于是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下午好。”他说。他有一种城里人的口音,听上去好像通过一个饼干盒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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