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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2页)

&esp;&esp;石咏心里郁闷,知道那位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的大伯,见到自己十有九九,是要将自己好生耳提面命一番。

&esp;&esp;果不其然,富达礼见到石咏,先是埋怨了一番:“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知会一声?你家就你一个成丁的,将寡母幼弟抛在家中,你竟也能放得下心?”

&esp;&esp;石咏百口莫辩,又不能说自己前儿个特地过来告诉了庆德二伯,他只能垂着双手听训,富达礼说什么,他也只能默默地应了。

&esp;&esp;“你离京之后,你家那里,我会使人留心的。京里这边,你不用担心!”

&esp;&esp;待到数落完了,富达礼终于说了一句软乎话,石咏登时大喜,躬身称谢,谢过大伯照拂。

&esp;&esp;“可是你自己,头一回出远门,又无亲长相伴,身上又是担着差事的,切记立身要正……”

&esp;&esp;富达礼又继续巴拉巴拉地说下去。

&esp;&esp;石咏照旧喏喏地应着,心里却没有那么膈应了。

&esp;&esp;末了,富达礼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匣子,犹豫了片刻,才从里面取出一个桑皮纸的信封,递给石咏:“这是你父亲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书信。”

&esp;&esp;“江南路途迢迢,我又因差事和身份所限,始终未能做成此事,现在想起来,兀自觉得愧对你父……”

&esp;&esp;富达礼说这话的时候,仰头向天,语气怅怅。这是石咏头一回见到这位大伯父流露出这样“丰富”的感情,他对此的感觉……则是“怪怪的”。

&esp;&esp;“现下你已成丁,是时候该将家里的担子挑起来了。”富达礼低头望着石咏,一伸手,将那封信交到石咏手里,低声道:“既是往南边去,便顺道去问一问吧!或许……或许能有法子……”

&esp;&esp;石咏不知道富达礼说得“能有法子”到底指的是什么,他只恭敬接过了书信,见是拆过封的,便当着富达礼的面儿,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读了一遍,再抬头的时候,石咏脸上带着无限惊诧,实在不敢相信这信中所写是真的……

&esp;&esp;待到石咏回到椿树胡同小院,他赶紧将母亲单独请到西厢来,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当年咱家……到底是怎么从永顺胡同分出来的?”

&esp;&esp;石大娘不知儿子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才答道:“表面上是说,因为你二婶的身份。”

&esp;&esp;石喻的生母王氏,出身寒微,也不在旗。然而当年二叔石宏武铁了心,就要讨她做正妻,旁的女子,石宏武都入不了眼。

&esp;&esp;石家本在汉军旗,汉军旗与汉民通婚,有时候管旗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esp;&esp;然而石家当时的情形比较尴尬——他们原本是满族,满汉通婚,旗务那边就有些说不过去。同宗隔房的嫡支,也就是石文炳那一支当年得了恩典,抬了满洲旗,本想将石宏文石宏武兄弟这一支也顺带一并抬举了,岂知闹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esp;&esp;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石宏武太倔强,坚持非王氏不娶,石宏文又太硬气,坚信靠自己打拼也能出头,总之这兄弟俩就从永顺胡同分了出来,搬家搬到红线胡同,抬满洲旗那件事,便也作罢了。

&esp;&esp;“但是你父亲与你堂伯父昔年感情很好,当年即便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们二位也没真的撕破脸过。即便搬到红线胡同,我也见他们常有书信往来的!”石大娘忆起往昔,若有所思,似乎也觉得出户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esp;&esp;石咏听了母亲的话,依旧是一头雾水。

&esp;&esp;然而他怀中揣着的那封书信上却写得清清楚楚:那是父亲石宏文出征之前,拜托堂兄富达礼暗中查证弟媳王氏的身世。

&esp;&esp;石咏的二婶王氏,杭州人士,家境贫寒,但是生就一副秀丽容颜,加之性情柔顺,做得一手好绣活儿。当初二叔石宏武对她一见钟情,没有多想,两人就有了白首之约。

&esp;&esp;后来的事儿,就是因为王氏,石家从永顺胡同分了出来,自立门户。

&esp;&esp;然而石宏文不知从哪里查到,王氏的身份,可能是杭州织造王子腾之父的庶出女儿,因正妻不容,自幼被遗弃。杭州织造王家是内务府包衣,说来也在旗,若是王家肯认下王氏,哪怕只是认作养女,石家求娶王氏,便也不违“旗民不婚”的铁律。

&esp;&esp;富达礼在过去数年之间,已经遣人去过杭州,查到了当年旧事的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就如他所说的,差事和身份所限,没法亲自南下查证,又因为是陈年旧事,即使在杭州,也是时过境迁,好些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地搁置下来。

&esp;&esp;而富达礼听说石咏竟然因为差事的关系,要南下造访三大织造,自然是重新生出些希望,将这桩旧事告诉石咏,希望他能担起这一家之主的责任,实现亡父的心愿。

&esp;&esp;石咏现在才想明白,富达礼早先说的,“或许能有法子”,是指或许能有法子让分出去的石家重回伯爵府,重回世人面前,甚至重新提抬满洲旗之事——前提是杭州王家能认下王氏这个弃女。

&esp;&esp;石咏想起王氏,心中登时也生出一些古怪:算起来,王氏还是贾琏之妻王熙凤的姑姑,他和贾琏,竟然也是拐七拐八的亲戚……不过想那王家,能和京郊村子里小吏连宗,却不肯认自家亲生的闺女,这也太……

&esp;&esp;石咏想,若是王家能认回王氏,对弟弟石喻来说,可能会是一件好事。毕竟石喻多了一门显赫而富裕的外家。

&esp;&esp;但是见了王家这样对待骨肉亲人的手段,石咏不禁想,多这样一门外家,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esp;&esp;闲话不表,到了正月十七晚间,石咏已经将出门办差的诸般事宜准备得差不多了。

&esp;&esp;他行李里最重要的东西,自然是那面宝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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