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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冷言冷语:“有什么就吃什么,还挑挑拣拣,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兰姨曾背着姑娘找过二太太一次,二太太给她碰了个软钉子:“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这样放肆?你告诉我名字,我亲手捆了送去给你家姑娘处置。”
这叫兰姨怎么回话?府里的奴才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得罪一个得罪一串,她家姑娘是寄住的客人,怎么好责罚主家的奴才。
投告无门,二太太的态度更助长了下人的气焰,茗香稍微去晚点,厨房里只有残羹冷炙;早点去吧,那边的人又满脸不耐烦地奚落:“饭都没蒸熟,就催上了。”
兰姨气不过,跟俞宛秋商量着是不是在杂物间里起个灶,以后就自己烧火做饭。可垒灶也不是几个女人做得来的,得请工匠,还得找管家领米粮——退一万步讲,就是她们自己掏钱买米买菜,她们也得拜托沈府的下人帮忙。
这下管家可有话说了:“是府里的饭菜不合口味?也是啊,俞姑娘是南边来的千金小姐,吃不惯北边的食物,要是上次安南王妃在的时候说就好了,可以请她们介绍几个南边的大师傅来专门给你家姑娘做菜。”
兰姨气得手足冰凉,又不敢跟管家争嘴,含着一泡眼泪回转时,耳朵里还听见后面一堆人在起哄:“叫安南王世子给你们介绍几个大师傅来嘛。”
“嗤,日头明晃晃的,就做起白日梦来了。”
兰姨回去自己关在房里捂着被子哭了一场,什么都没跟姑娘说,可眼睛红肿成那样,俞宛秋如何看不到?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兰姨早年夫死子亡,无牵无挂,心里除了她再没别人,若有委屈,也是为她抱屈。
就在那一瞬间,她起了离开沈家的念头。
按原来的打算,是要再住两年的,她还不满十三岁,离开了沈家这柄保护伞,出去了容易受人欺负,也做不了什么事,不说别的,买个铺子都没人敢跟你签文书。她想等两年及笄之后再谋出路。
可事态发展至此,沈府已经住不下去了。她还是低估了谣言的杀伤力,所谓“积毁销骨”,她自己可以躲在屋里不闻不问,兰姨和茗香她们要出门啊,何苦连累她们每天被人冷嘲热讽地折磨。
所以,才有了半夜睡不着觉爬起来捣腾箱子的举动,出去不难,难的是在外面怎么生活。她首先得清楚自己有多少财产,有没有能力养活这些人,一个人的尊严重要,但前提的是不饿肚子。
俞宛秋从怀里掏出钥匙,试了几次才打开箱子上的铜锁,揭开箱盖,她的眼前闪过一道光亮,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美轮美奂的衣料。
作为一个草根穿越者,她对丝绸皮草之类的所知实在有限,远不如在大户人家当养娘的兰姨。衣料一块块清出来,兰姨一件件讲解:“这是云锦”,“这是明霞缎”,“这是茜影纱”,“这是水晶狸”,“这是貉子皮,不对,是猾子皮”
衣料清点完,底下是一只孔雀蓝的匣子,长尺许,俞宛秋拿到手里才看清四周居然镶了一圈蓝宝石。
用那串钥匙中最小的一只开匣子,居然打不开,用稍微大点的去试,才开了,原来里面还躺着一只更小的匣子。
小匣子里都是蚕豆大的粉色珍珠,俞宛秋有点小失望,还以为是多贵重的珠宝呢,结果只是珍珠。也许是现代社会里满街都可看到真真假假的珍珠项链吧,她总觉得珍珠不怎么值钱,兰姨却告诉她,这叫“南珠”,是从南洋的海里采来的,卖掉一颗就够普通人家吃几年了。
小匣子下面压着一叠银票地契,先把银票拿出来数了一下,整整十万两,另加两张地契两张房契。
对俞宛秋而言,这已经是巨额财富了,兰姨却把匣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皱着眉说:“怎么只有这一点呢,老爷做了十几年官,光是在南府那两年也不只十万两啊。”
俞宛秋忍不住腹诽:原来我那便宜爹是个大贪官!难怪清朝有人作诗讽刺:“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兰姨对房契和地契也大大存疑,认为一共才四张实在太少了,还提起旧话:“太太临终前给二老爷的可不只四张,我亲眼看到的,那么厚一叠。”
言下之意,沈娟把大部分家财都给了娘家,留给庶女的并不多。
要是宛秋是真正的俞宛秋,也许会有点想法。可她不是,她是来自现代身无分文的何小慧,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还得了这么多意外之财,已经喜出望外了。有了这些财产,再结合当时的物价水平,即使她们六个人坐吃一辈子也不会山空了。
之前所有的担忧郁闷一扫而光,俞宛秋摩拳擦掌地说:“把这些先收起来,然后喊她们进来打包行李,我明天就去向老太君辞行。”
二太太是当家主妇没错,但沈府中真正的权威是老太君,即便俞宛秋先跟二太太辞行,照样要被领到老太君面前,因为这是大事,二太太根本不敢做主。
古代的人极重家族声望,不管沈府的人暗地里如何鄙弃俞宛秋,真要赶她出门又另当别论了。俞宛秋名义上是沈府的外孙女儿,又是尚未及笄的弱龄孤女,既然不远千里投奔而来,说明外面再无别的亲人。以偌大的威远侯府,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孤女,让人家流离失所,对素以惜老怜贫著称的沈氏家族的声望,以及几位沈大人的官声,都多多少少有些妨碍。
说得难听点,他们情愿俞宛秋因为受不了闲言闲语而病死在沈府后园,也不愿放她出去。俞宛秋若因病而死,他们可以好好安葬,还能落个义养孤女、善始善终的好名声,就像当初死在山水园的那位孤老一样。
——把人物称谓做了一些调整,沈鹤夫妻是沈府第二代,故称二老爷和二太太,因为沈府第三代中也有不少子弟成家立业了,他们的妻子才称某奶奶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七章 因缘巧合
主意打定,俞宛秋第二天就去了老太君所居的乐寿堂。
威远侯府占地很广,从后面的山水园到前院的乐寿堂要走好一会,而乐寿堂还只是居中的房子,属于侯府主院西路三进房屋中的第三进。至于俞宛秋所住的地方根本不在主院范围,属于侯府的后花园。
西路第一进房屋,正房住着现任威远侯沈鹏,东厢住着沈鹳一家人;第二进住着沈鹤和沈鸥两家人;第三进的正房便是老太君所居的乐寿堂,两边厢房住着两位老姨太太。
从房屋的分配上也可看出古代社会的嫡庶、长幼之别,沈鹏是嫡长子,所以承袭了威远侯爵位,住了第一进清晏馆的正房。二弟沈鹤虽然辞官在家,可他也是老太君所生的嫡子,不仅掌家理财,还住了第二进寄畅居的正房。三弟沈鸥是妾室所生,即使已做到了从三品的督察院副督御史,在家里也只能住厢房。据说沈鹤几次要把正房让给沈鸥,沈鸥哪敢僭越?姑且不论庶出,论排行他也是弟弟。
俞宛秋初进府时,因为身体极差,需卧床静养,老太君特地让人传话,不要她请安。她一来有孝在身,二来也怕过病,便也知趣地不在乐寿堂露面。直到病彻底好了之后,才每逢初一十五去应一下景。
兰姨对此颇有微词,觉得姑娘不够殷勤,若能每天请安,讨得老太君的喜欢,在沈府的地位必能得到改善。
可惜俞宛秋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人,实在厌烦每天磕头作揖那一套。何况她也不认为每天请安就能改善地位,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呢,因为她有种感觉,老太君并不乐意见到她。
其实稍微分析一下就能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俞宛秋的嫡母沈鹃是老太君的独生幼女,说心头肉都不过分,沈鹃嫁给俞慕凡是地地道道的下嫁,嫁了之后就离开京都繁花之地,跟着他辗转各处官衙。在老太君看来,她女儿为俞慕凡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俞慕凡却纳妾生女,辜负了她女儿的一腔痴情。
若俞宛秋是沈鹃的亲生女,自然能得到老太君的怜爱,可她是妾生女,和老太君不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提醒她一些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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