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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从廊子下小跑而来一个小太监,他满脸慌张,一路跌跌撞撞,竟不小心一头撞上了扶风殿外养鱼的大铜缸,差点摔倒。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兰菱一瞬之间恢复了她颐福宫掌事宫女的身份,快步上前厉声发问。
“娘娘!娘娘!”那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到馥心面前跪倒,“娘娘,请恕奴才莽撞之罪!只是事情紧急,奴才实在是慌了神了!”
“恕你无罪,到底什么事!”馥心见他如此,便知事情紧急,立时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站起。她忽然认出,这小太监仿佛是凤藻宫萱漓殿的掌事太监金榕的徒弟小贵子,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寒,忙问,“是小贵子吗?宜姐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贵子见馥心认出了自己,忙抬起头大声道:“娴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小主她晚间还没用膳,便觉得腹痛难忍,急忙召了明太医过来瞧,谁知明太医还没进宫,小主便见了红……”馥心这才发现,小贵子满脸是臭汗,混合着些许灰尘,从他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怕是在路上已经摔了一跤了,只听他慌乱地继续说着,“明太医此刻正在萱漓殿,说是情况不妙,已然上禀了皇后,只是小主喊着,一定要见娴妃娘娘……”
馥心脸上变色,失声道:“糟糕!宜姐姐如何见红了?算来算去,还不足七个月……小贵子。去承乾宫递牌子了吗?此事,万万要上禀皇后才是!”
小贵子快速答道:“回娘娘的话,小主一直喊着要见您。但没有说要见皇后——但奴才们不敢擅专,还是派了人去承乾宫禀告皇后娘娘!”
馥心颔首,便要出门,兰菱急着追上来到道:“娘娘,您没有束发,还穿着便服,不便出去吧?”
“这种时候。便顾不得礼节了!”馥心已然顾不上外表,急着要跟小贵子出宫往萱漓殿去。红蕊却道:“娘娘,换一件衣服束一下发不费功夫,奴婢这就去喊轿子来!”
馥心无奈只好进门束发换衣,兰菱知道她一心在白晓媛身上。叫兰月等婢女快些。不过片刻,馥心换装一新,带着兰菱红蕊出门。
“苏喜呢,让他快去漪兰殿递牌子上禀皇上!”馥心一面上轿一面冲跟上来的李正说道,“快些去!”
“今儿不论苏喜的班,奴才去吧!奴才有分寸的!”李正应道,“娘娘放心吧!”
馥心不再说什么,登上轿子催促抬轿的大力太监快些。一行人飞奔向凤藻宫去,半路上小贵子说自己实在跑不动了。让他们先去。刚到凤藻宫跟前,正巧遇上了从承乾宫赶过来的皇后一行,白梨正扶着怀着身孕的皇后下辇。馥心快步上前福身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馥心!你也到了?想必是萱漓殿的宫人禀了你吧!”大腹便便的皇后稳稳当当地下了辇,扶着白梨一步赶一步进了凤藻宫,住在瑞莹堂的海兰慧也出了门,见皇后和馥心都来了,带着贴身的婉釉过来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娴妃娘娘请安!”
“妹妹不必客气,快请起吧!”皇后上前一步拉起海兰慧。一面继续往萱漓殿走,“适才萱漓殿的宫人来禀。宜才人见了红,兰慧,你可知事情如何?”
“回皇后娘娘,臣妾不知!臣妾日落前才从皇太后那里回来。臣妾见明太医过来,多了句嘴,才知道宜小主见红了。”海兰慧明显在说假话,她脸上的妆卸掉了,显然不是刚刚进门。
皇后是个明白人,知道海兰慧的心思,她是不想牵扯其中才这样说的。事情紧急,皇后也不想深究,只懒懒摆了摆手道:“退下吧——馥心,一起进去看看。”
馥心却存着其他的心思——白晓媛见了红,第一个要见得人不是皇后,不是皇帝,而是她海馥心,想必是什么要紧的话要与自己说。可现在皇后来了,又不能不让她进去,便眼珠一转道:“娘娘,宜姐姐见了红,你怀着身孕,进去怕是不吉利,还是臣妾先进去看看,若无大碍,也省得娘娘进去了粘带不洁净。”
皇后这是第一胎,对此无比重视,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一听不吉利不洁净,脸上便微微露出些不安,听见馥心这样说,脸上含笑道:“那就辛苦你了,馥心!本宫挺着个大肚子却也不是很方便。本宫便坐镇萱漓殿,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禀了本宫。”
馥心忙道:“娘娘何来‘辛苦’二字?臣妾为皇后娘娘办事,是应当应分的。”说着,她转向白梨道,“白梨,就有劳你扶着娘娘去花厅里休息。”
白梨不多话,只是屈膝应了一声,便扶着皇后往花厅去。
馥心打发了她,赶紧快步进了萱漓殿,一进殿,便见到绣彩正哭着煎药,整个萱漓殿一股浓浓的药味,但即便是这样的味道,也掩不住血腥的气味。兰草正端着满满一盆血水蹙眉从内室而出。
“娴妃娘娘!”兰草看到了馥心,忙要福身叩拜,馥心忙道:“不必拘礼了,都去忙你们的吧!绣彩,别哭了,天塌不了,好好煎药便是!”
绣彩这才止住了哀哀的哭泣,馥心顾不上理她,和红蕊兰菱一道进了内室,只见明少颐正跪在贵妃椅边上,低着头小声叮嘱产婆子按压白晓媛的肚子,绣绘手上抱着一个约莫一尺大小的婴儿。
“孩子生下来了?”馥心愣了一愣,快步上去看那婴儿,那孩子浑身发青,死死闭着眼睛,竟小的活像一只大老鼠,若细细看,眉眼之间倒有些像楚翊瑄。
“回娘娘的话,是个小皇子,只是日子不足,皇子很小……身子……身子看上去也不大强健。”绣绘脸上隐隐可见着泪意,她与绣彩一般,都是白晓媛的陪嫁丫头,感情之深可想而知。
馥心见孩子还好,便问道:“明太医,宜才人怎样?”她偏头,却见白晓媛面无表情地怔怔看着一盏宫灯,竟毫无知觉一般。
“娘娘见了红,却也熬到了孩子生下来,只是如今胞衣下不来……只怕……只怕……”明少颐说话带着抖索,冷汗顺着他的脸颊不住往下流,“娘娘……微臣,微臣尽力了!”
馥心死死咬着唇,她知道白晓媛不妙,却不知事情来的这么快!她定在当间,却不知该怎么办,她抬起脸看着白晓媛,而白晓媛,却正回望着她。馥心从来不知道倔强直爽的白晓媛可以笑得这么温柔可人,生命的光芒,在她眼中如残灯般明灭不定。
“馥心妹妹,我只怕是要死了吧!孩子……孩子,我究竟还是生下来了呢!”白晓媛笑着,泪珠般的虚汗顺着她脸往下流。
“姐姐……快不要这么说,你会没事的……你要是有事,孩子怎么能活得下去!绣绘,把孩子抱过去让你们小主看!”馥心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想留住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母亲,这个上清皇城中她最好的姐妹……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白晓媛的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痛心地说,“晓媛,你得好好活着!你还记得吗?皇上答应过你,只要你安然把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皇上都会封姐姐你做昭容……姐姐,你要熬出头了……”
“熬出头?如何能熬出头?进了宫,便是一生一世,坐监牢一般的日子……什么时候都看不到头……”说到这里,白晓媛眼中充满了泪水,声音更是哽咽至极,“妹妹,我只怕是不行了……”不管身畔那产婆子如何按压肚子,白晓媛既不觉得痛,胞衣却怎么也下不来,只是鲜血不停地流,仿佛是永不干涸的泉水。
“明少颐!本宫要你立时救宜才人!她马上就要做昭容了!她还是皇子的生母!如何能有事!?”馥心发了疯似的一把扯开那产婆子,失声嘶喊着。温和恬静的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癫狂狠戾,“你不要按了!宜小主都给你按得不停流血!”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产婆跪在地上不停叩头,金砖发出铿锵的声响,“娘娘饶命啊!并非是奴婢按肚子之过……小主她胞衣下不来……才会……”
“娘娘……不要迁怒别人了……”明少颐亦是叩头下去,声音极为发颤,“都是微臣的错!微臣医术不精,实在救不了小主!”
“去传其他的太医!快去传!为什么太医院只派明少颐过来!本宫要杀了太医院的掌院!如何这般不把小主放在眼里!”馥心嘶吼着,“快去喊其他的太医来!”
白晓媛一把拉住近乎于发狂的馥心,低声道:“馥心,不要了……不用了……已经……已经没有必要了……我只是想着,那些太医过来,也没什么用……是我不让他们来的……馥心,馥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自古名医,只能治病,却不能治命……这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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