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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和女儿（第1页）

我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女儿在我身后坐着，我很想突然加速撞上正面来的车，一了百了。

真的能把人逼疯，今天是送她去上辅导班，临出发时她说不想穿那件出门就穿的粉色上衣了，那时候我俩之间的气氛还很正常，我就把自己的青色上衣给她穿，她答应了。但是临走时她又说：我想换衣服。

我不知道她要换哪件，因为我觉得她早晚有一天会明白：外面没有人，没有人在乎她穿的什么，她真的不用把每次出门都想得那么可怕，也不用那么隆重。我经常见人穿着睡衣和拖鞋在街上，也没人说她什么。可能是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吧！我试图理解她的不同。

但是上车时她又气呼呼地把衣服拉链拉开，还要脱下来，我说为什么？她说穿着上不去车，我就很郁闷：你拉开拉链不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脱下来了？这么冷的冬天……她憋着火又穿上衣服，我感觉她如果把衣服抱在怀里，下一秒就能把衣服扔了，她有这个冲动。

我心里气恼：既然你不喜欢穿这件青色，那就从开始不要穿啊！为什么临走又要换衣服，为什么上车都要干脆脱下来？你是跟自己赌什么气呢？是在表达什么诉求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刚出小区我就开始加速，当时也没有扭头看左右的车，是的，我想撞死我算了，这样活着太难了，真的不想跟这样的孩子有更多交集。但左右的车都没有撞我，算我走运，走了一阵我的气消了，扭头问她敞着怀坐冷不冷？她说不冷，班里很热。气氛终于缓和了，我松一口气。

到了辅导班，她又把衣服拉链拉上，也不摘口罩，阴沉着脸，跟上坟一样。我想起去年冬天送她去一对一的时候，她热得出了一头汗，鼻梁上湿了，头发上也湿了，但是还不摘掉口罩。老师提醒说，孩子，你要是热了可以把口罩摘下来，我当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13岁的孩子不知道调节自己的身体温度，我这个当妈的实在无地自容。我生了个傻子？

在家里我给她端上饭，碗在哪她就把背歪过去就着碗吃饭，我提醒过很多次，她就是不肯自己调整一下碗或凳子的距离。正常应该是挪动碗吧？她歪成三十度夹角去就碗，我今天早上还在从她身后搬凳子，帮她调整她跟碗的距离。我想不明白，这种任由汗水流淌，任由脊背歪斜的行为习惯，是出于对抗还是出于什么？每次看她这样我就想死，想一了百了。

跟她在一起，总是有种负能量不断升腾，我拼命去压制，使劲去调节，才能把那股邪气给压下去。这股邪气不知道来自我，还是来自她，让我总是想到四个最绝望的字：死了算了。难道她被谁施了魔法吗？黑暗天使？

十分钟后又要去接她，我很害怕。真的每次交集都很挑战，我觉得比参加考试更有挑战，因为我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她总是阴沉着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光那张脸就足够让我死了，本来很干净的、瓷娃娃一样的皮肤，她用手不停去抠，把刚好的痘痘抠到流水流脓，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次次叮嘱她抹上芦荟膏，她高兴了听听，好像脸是我的一样。

我有时候想，她就是要挑战我，就是要激怒我，以此报复我。但是母女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呢？有，对她来说，我应该给予的没有给，我总是偏宠弟弟，始终是亏欠她的。有时被这份沉重的愧疚感压抑到说不出话，张着嘴说不出话，太痛苦了，我后悔极了，根本无法挣脱。

我看着她重新戴上口罩，不由分说直接把口罩扯了下来，愤怒冲击着我的头脑，接着我又当着其他同学的面，那时我们在前台，人来人往的，但是我实在太生气了，我把她不爱穿的青色羽绒服的拉链拉开，她也很生气，怒气冲冲地把袖子直接褪下来，快速一团扔在了前台的长椅上，只穿个毛衣跑进了教室。

我把衣服抱起来，特想找个人说说话，问问我该怎么办，这时刚好电梯口站着一位踌躇的中年女人，我就和她攀谈，重点是想向她取取经，看这孩子应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

她说自己的丫头也是上初中，也有一个上小学的老二，不同的是，她这次是来试听的，给丫头报的文化课比较多，周六周日都是课。我问她成绩如何？她说在重点班能排到第七名，我很惊讶，这么好了还补习？她说数学才六十多分，不补不行啊！瘸腿太厉害了。

我们很快从学习聊到了生活上，她说丫头有个心理毛病，就是遇到难题或挖苦就胃疼，一抽一抽地疼，我说去看过医生吗？她说看了，但是吃药也没有用，还是疼。

我听了不由得心疼：河南考生真的是拿命在卷学习啊！再看这位妈妈，也是跟我一样周末从不休息，各种辅导班接接送送，最关键的是现在的辅导机构鱼龙混杂，很多辅导费都会打水漂。可是为了孩子们的成绩能往前排排，我们只能像献祭一样用辛苦赚来的真金白银去换分数。

聊着聊着，我竟忘了抱怨，忽然觉得自己的孩子也挺好的，至少没有治不好的胃疼。在如此卷的环境中，她能健健康康地跑下来就行，至于爱戴口罩、不会主动穿衣脱衣这些小毛病，都不是什么大碍，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就这样吧！感谢上帝。

时间滴滴答答地转过两圈，我已经把她从辅导班接回来了，整个过程出乎意料地顺畅，奇怪不？

怀着被愧疚感带出的气恼登登上了楼，看到她刚从教室走出来，噘着嘴沉着脸，但是很明显刚才她在课上不是这个表情，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我笑着说：你外套还在前台，快去拿上吧！

她别别扭扭地挤出一些笑容，歪着身体稍微加点速跑去前台，前台小姑娘以为我在楼下没上来，热情地帮她拿在手里，就站在拐角处提前等着她，她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忽略小姑娘叫她的声音，径直朝前台冲，小姑娘再次大声问：您好！这位同学先别跑！请问你是史琳琳吗？

她这才注意到拐角处有个人，哈哈她总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我被逗笑了，刚才的气恼早就烟消云散。

我说这次你骑车带着妈妈吧？你都比我高半头了。她心动了，但是想到自己还不会骑电动车，她为难了，我说没关系，我教你。就这样，我们都忘了早上的不愉快，像一对其乐融融的母女一样下了楼。

在动手能力和实践方面，她果然胆大心细，接钥匙的动作一点不发憷也不扭捏，她坐上车很快就掌握了动作要领，但看到马路上穿梭不停的大小车辆，我还是退缩了：要不这次我先带你，等你练好了，就可以带妈妈了。她说好的，并不失落，我惊讶于她的自我调节能力。

回来的路上她把头靠在我背上，估计是没睡好，但她之前几乎从不这样，会不会是一种示好？哈哈她还是低估了我的宽容度，尽管有时候剑拔弩张，但是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我再生气能跟自己置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