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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二位爷,我胡老汉走南闯北,会的杂耍可说之不尽。”
“哦,是吗?那爷倒是要瞧瞧。小二,你先退下吧。”允禩随口吩咐。
“是,客官。”那店小二抬脚退了出去。
屋内三人相视一笑,胡老汉一改方才满脸市侩气,神色严峻道:“正要出来时,寺庙外头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老衲只能从后室暗门绕道而出。”
在座的都是些久历江湖玲珑剔透之人,哪能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允禩垂下眼睑思量一会儿,亲起身走至门口朝外觑了觑,又将门仔细掩好,方才压低声音说,“明海禅师,我会尽快安排你与十四阿哥见一面,到时你也算功得圆满,便该离开京城云游四海了。”
胡老汉——明海禅师心中暗叫痛,他原本想趁机提高酬劳,哪想到竟是要断了自己财路,虽说他那套相术到哪都有人信,可叫他去哪找如京城这般多有钱的主,不由抱怨道:“要是早些年依老纳之言再多些打算,何至于会落到这般结局。可老衲上次匆匆见过大将军王一面,他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福寿绵长,福运好像不会到此为止……”
允禟眉头早攥紧了来,从前自己倒也有闲情听他胡扯些相术之事,可眼下都火烧房梁了,他还要东拉西扯个没完没了。允禟一挥手粗暴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那些唬外人的话,爷今个没心思听。你别忘了,若不是咱潜伏在酒楼妓院,王府宫内的探子们得来消息,又让各色人等混迹于百姓中来配合你显现神迹,你能有今日?你倒还真当自个是能掐会算的神僧了。”他不屑的讥嘲一番。
明海禅师叫他堵得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却也无话可说。
允禩微笑着看向那面容慈祥和蔼,实则狠辣贪财的明海禅师,他心中即便对此人厌多于喜,却不至于将对他的厌恶表现在脸上,他打着哈哈转过话题,又细细叮咛起了明海禅师一些紧要话。
允禩看了看窗外夜色,月华流转星辰渐淡,夜已深了,便对明海禅师道:“时候不早了,你先下楼,咱们分开走。”
明海禅师起身告辞。
允禩与允禟又稍坐片刻,便也起了身。两人下楼走至院中,忽地,一只宿鸦飞临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上,发出几声刺耳的叫声,允禩心中顿时升起不祥之兆。
几日后京中悄然开始盛传,云游至鹫云寺的西域高僧又解一卦——立功西陲者,乃大清真命天子也。这说法原从大将军王西征开始便有所流传,直到最近新皇登极后召曾平定西南之乱的抚远大将军固山贝子胤禵回京后,京城酒楼茶肆乃至部院衙门又在暗处窃窃私语真命天子究竟属谁的谣言。更有童谣戏唱:
笑话笑话真笑话,
大儿抢了小儿位,
真太后变成假太后。
托画传意,暖阁畅谈
风挟着温暖和煦的冬日阳光掠过青松翠竹,发出沙沙轻响。宛琬闻得一股寒香拂鼻,朝旁一看,恰在不远处有数十株红梅如吞胭喷脂,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
“若是在老家,春节将近,大伙都忙着在家中腌腊烧煮,只有孩子们最高兴了,围着个炉火,烤火爆栗子吃。”玉竹想了想,又另寻了个话题说,“净月师傅,都说城郊鹫云寺供有佛指舍利,据说和前唐由皇室供奉的佛祖释迦牟尼涅槃留下的灵骨是一块的。宫里人说那寺里的什么,哦,明海禅师解的签文特准,可惜他又远游了。”
接连搓绵扯絮地下了几日大雪,难得今日放晴,宛琬本只想随意走走,却顺着不知从哪传来的琴声,越走越远了。这会宛琬见玉竹眼底有些焦虑,似在翘盼什么,便已明白那琴声只怕原本就是引着她一路走来的。宛琬喃喃苦笑,随口回道:“其实人人心中皆有尊佛,可惜芸芸众生无暇去供养自己心中之佛,却偏偏总想着去寻找什么佛的灵骨。”果然片刻,便听见身后软底靴细碎的脚步声,宛琬嘴角掠过一丝淡淡微笑,转过身子,待看清来人,微微一怔,面前这位身着貂鼠雪褂,又围着个貂鼠风领的青年,眉目间依稀几分熟悉却又全然陌生。玉竹一见来人,慌上前蹲了个万福请安,眼露三分喜色。宛琬这才知眼前人原是弘时。她见别时还只到她腰间的少年郎,如今已高过她一头不止,不觉有些莞尔,微微上翘的唇角露出些许调皮。
弘时、玉竹俱是瞧得一愣。
“弘时,我可还记得有人小小年纪便立下宏愿长大后定要讨她十七、八位娘子,”宛琬笑道:“不知这位大人现在可讨了几房?”
弘时不料她依旧记得儿时戏言,满脸通红,口拙地辩解:“那都是小时候胡说……”说著自己也笑了。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从前,弘时忽就掏出封缄口的信袋递于宛琬。
宛琬接过犹豫一刻便将手中怀炉递于玉竹,默然撕开封套,里面只薄薄一张纸,打开一瞧,竟是当年她初见允禵时画的那张米老鼠像,画旁添了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许是写者行笔时心绪烦躁,字迹狂乱地让宛琬辨认了好久才看清楚:世人皆道我处处比他强,可你却只爱他,仅此一点,我便输了。看那墨迹倒也有些年头了,字字透着悲凉、绝望直刺宛琬眼眶。她心如电转,一片茫然,想起俩人初初相遇,他年少不羁神情仍历历在目,转眼已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可如今他……宛琬看着弘时,心下汹涌澎湃,面上却淡漠如常。
弘时望了望宛琬,低喃道:“十四叔,他想见你一面。”他眼中闪过丝惶恐。
宛琬看在眼里,心底升上沉沉悲哀,难道他们连弘时也拖下水了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胤禛,胤禛他可知晓?她如何能在这个敏感时刻和允禵私下相见?他们不会不知道,只怕他们是刻意安排弘时传递消息的吧。可弘时如此帮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不由想起康熙六十一年间的那桩事:康熙六十一年间,康熙皇帝册封首批亲王世子,当时最高宗室爵和硕亲王只有允祉,允祺,胤禛三人,而皇三子诚亲王允祉之子弘晟,皇五子恒亲王允祺之子弘升俱被封为世子,惟独胤禛并未为其三子——弘时请封,而后不过两月胤禛便让弘历在圆明园牡丹台首谒皇祖,康熙一见弘历便甚是欢喜,命送入宫中抚育。难道弘时为了此事恼恨至今?胤禛曾说弘历幼岁总见浮灾,难道胤禛将弘历送入宫中养育还有一层保护他的缘由?
一阵风过,只听红梅簌簌而颤。
这一方宁静中,两人各怀心思,却都不发片语。
日光越发浓重起来,风,却是一点点冷透了。
御花园内有一石圈,上方罩着个大铁笼,原本上养鹰来下养熊,为的是取其谐音“英雄”二字。这天寒地冻的鹰和熊也都留在了房舍内,空留下满笼砂土尘砾。宛琬忽地走至铁笼前,满满地拢了把细砂在手中,她贪心地似想多捧起些,却总是不行,沙子无情地从她指缝间滑落,她柔声道:“弘时你看,你想要的越多,越想要紧紧抓住它,它反而越快地从你手中流逝。可你索性放开手,让它静静地躺在你手中,不去刻意得定要得到多少,属于你的反而总会留在你手中。”宛琬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弘时,“你还记得小时候打破你皇阿玛玉观音的事吗?弘时,有时候,有些事,是我们把它想得太可怕了,有些人,是我们把他想得太复杂了,成日里费尽心思地揣摩他,也许他要的只不过是真话而已。”
弘时忆起从前心下感慨,却也明白宛琬说这一番话的意思,可她又怎能明白自己所受的屈辱,那人心中更何曾有过半分将自己视为长子?他微微摇首道:“也许只有在你眼里他才是简单的。”随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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