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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雪底下,是树根还是腐叶,是平地还是凹陷,图勒巫师都清清楚楚,走了这么久,都如履平地。但仇薄灯刚刚赌气时,自己走过一小段,知道林地其实有多崎岖,多难走。
仇薄灯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是靠着巫师的能力吗?
应该不是。
直觉来得古怪,可仇薄灯就是莫名觉得,图勒巫师对这片森林的熟悉另有原因。
是因为什么呢?
他想着,手指无意识缠住图勒巫师的一缕头发,绕啊绕。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少爷被图勒巫师带得也开始喜欢拨弄头发。
少年的呼吸浅浅地落在耳边,焐在斗篷毛领里的手指安分又不安分,各种细小的动作,以及紧贴的温热,都在提醒他,他不是一个人走在哈卫巴林海……真温暖,巫师望着前方,想。
他很少在意冷暖。
在中原小少爷还未从天而降之前,图勒巫师的鹰巢唯一一盆铜炭,是为猎鹰烧的。
他自己本身很难察觉到寒冷、炙热、乃至疼痛。
他是个……
怪物。
强大的怪物。
在成为图勒首巫之前,他先成为了图勒最强的勇士。
如果小少爷见过他最暴戾的几年,就会知道,他身上的伤疤罪有应得——因为他确实曾残忍血腥。那些年里,他跟人厮杀,跟兽厮杀——扎西木、巴塔赤罕他们对他的敬畏,是在被打断的骨头上建立起来的。
老族长为了化去他的凶戾,将他送进圣林。
他看守了三年哈卫巴林海。
出来后,勉强像个活生生的人。
……刀、篝火、经文、故地……往日的影像在师巫洛银灰的眼眸中掠过,仿佛还有一个少年,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提着刀冷冷走在森林间,刀尖滴着血,他看起来像兽,又像人。天黑以后,就独自盘坐在树根下。
不需要生篝火。
他是……
“阿洛,”少年的嗓音落在耳边,“怎么了?”
阿洛、阿洛……
阿洛。
他不是怪物,他是阿洛。
是薄灯的胡格措。
缩在斗篷毛领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了出来,焐在年轻男子清瘦的脸颊边,掌心带着源源不断的热意。图勒巫师轻轻摇头,让他将手缩回去,不要在外边受冻。小少爷不听话,依旧焐着他的脸颊。
巫师的情绪很少外泄。
——以前仇薄灯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没有情绪这种东西。
直到共享生命,仇薄灯才发现,其实不是。尽管起伏很少,但图勒巫师确实还是个活人,会害怕,会担心,也会愤怒。而刚刚,仇薄灯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脏又冷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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