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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笑,饮酒,他转头凝视宽敞的酒吧,渴望的眼神最后落在一群印度男子身上。那群人坐在店门口附近。他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边打量边缓缓啜饮。
“好吧,如果你决定留下,那你还真挑对了时间。眼前是改变的时代。大改变。你看那些人,胃口很好、大吃特吃的那些人?他们是塞尼克(Sainik,士兵),替席瓦军*(*Shiv Sena,印度教极端主义政党,以马拉地人所建帝国的开国君主Shivaji为名。)卖命的人。用当红的英语政治术语来说,就是打手。你的导游有跟你谈起席瓦军吗?”
“没有,我想没有。”
“我要说,那是刻意的遗漏。席瓦军是孟买的未来面貌。或许他们的模式和政治手法是每个地方未来的走向。”
“哪种政治手法?”
“噢,地域性的,以语言为基础的、种族的、搞分裂对抗的。”他嗤笑着回答,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同时扳着左手手指,列举这四个特点。他的手很白、很柔软,指甲长,指缘底下藏污纳垢,黑得明显。
“恐惧政治。我讨厌政治,更讨厌政治人物,他们把贪婪打造成宗教,不可原谅。人和贪婪的关系是非常私人的,不是吗?席瓦军控制了警察,因为他们是马哈拉什特拉的政党,而下层警务人员大部分是马哈拉什特拉人。他们也控制了一些贫民窟,还有许多工会、一些报纸。他们事实上无所不有,唯独缺钱。噢,他们有糖业大王和一些商人的支持,但真正的大钱,工业钱和黑钱,都掌控在帕西人和来自印度其他城市的印度教徒手里,以及他们最痛恨的穆斯林手里。就此上演了争夺战,guerre économique(经济战),他们嘴里讲着种族、语言、地区,背地里真正在搞的却是这个。
项塔兰 第二章(10)
“他们正在改变这城市,每天拿掉一些,增加一些。就连名字都改了,从Bombay改成Mumbai。他们目前还没办法改变各派的势力范围,但终有一天会成功。而且他们为达目的,几乎什么都敢,几乎和任何人都可以合作。有的是机会、好运。就在最近几个月,一些塞尼克——噢,不是台面上位居高位的那些——和拉菲克及他手下的阿富汗人、警方谈成交易。警方把这城里的鸦片烟馆关到只剩几家,好换取金钱和特种利益。几十家上等鸦片馆,已经为吸鸦片者服务了数代的地方,就在一个星期内统统被关掉,永远关掉!平常我对肮脏的政治没兴趣,也对杀得你死我活的大企业斗争没兴趣。这世上只有一种东西,比政治的交易更残酷、更心狠手辣,那就是大企业的政治手段。但这一次,政治和大企业连手摧毁鸦片,我就火大了!我问你,孟买没有chandu——鸦片——和鸦片馆,还叫孟买吗?这世界是怎么了?真是混蛋!”
我看着他说的那些人,他们正埋头扒饭,吃得很起劲。几个大盘子摆满餐桌,每一盘里有几个小盘子,分别盛着米饭、鸡肉和蔬菜。围桌而坐的五个人全没讲话,大部分时间低头对着餐盘,一口接一口把食物快速舀进嘴里,很少看一眼同桌的伙伴。
“很妙的一句话,”我说,张嘴大笑,”政治交易和大企业的政治手段那句话,令人激赏。”
“哈,老哥,那我可不能掠人之美。那最早是卡拉跟我说的,后来我就常拿来用。我对自己犯下的许多罪感到愧疚,老实说是犯下的大部分罪,但我从没有把别人的厉害说成是自己的。”
“好样的。”我大笑。
“这个嘛,”他吐了口烟,“人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毕竟,文不文明,主要得看我们禁止什么,而不在我们允许什么。”
他停下,以右手手指敲打着冰冷的大理石桌面。好一会儿之后,他上下打量我。
“那是我的原创。”他说,对我没特别注意到这句话似乎很恼火。看我没反应,他又开口,“关于文明那一句……那是我的原创。”
“真他妈的妙。”我立即回应。
“算不上什么。”他谦虚地说,然后盯着我的眼睛。我们两人放声大笑。
“冒昧问一句,那对拉菲克有什么好处。关掉所有鸦片烟馆那件事,他为什么赞成?”
“赞成?”狄迪耶皱起眉头,“哎呀,那就是他出的主意啦。嘎拉德(garad)——赤砂海洛因——比鸦片更有赚头。如今,每个吸食鸦片的穷人都改吸嘎拉德。拉菲克控制嘎拉德。当然,不是全部。从阿富汗经巴基斯坦进入印度的赤砂有几千公斤,没有人能完全掌控。但他掌控了其中一些,孟买赤砂海洛因的一部分。这可是大有赚头,老兄,大有赚头。”
“政客为什么赞成?”
“哎,从阿富汗进入印度的东西,不只赤砂和大麻胶,”他压低音量,再度从嘴角出声,向我透露秘密,“还有枪、重武器、炸药。在旁遮普省,锡克人正在用这些武器,在克什米尔,则是穆斯林分离主义分子。你知道,有了武器,就有力量,替许多贫穷穆斯林发言的力量,而穆斯林是席瓦军的敌人。控制了毒品买卖,就能左右枪支买卖。席瓦军党急着想控制枪支流入他们的地盘,马哈拉什特拉邦,急着想控制金钱和权力。看看那边,拉菲克与他手下的隔壁桌,那三个非洲人,两男一女,看到了吗?” 。 想看书来
项塔兰 第二章(11)
“嗯,我先前就注意到那女的,她很美。”
她年轻的脸庞,颧骨突出,鼻孔微张,嘴唇非常丰满,整张脸好像是奔流的河水在火山岩上雕凿而成。头发编成无数的细长辫子,上头缀有珠子。她跟朋友说了笑话,开怀大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
“美?我不觉得。就非洲人来说,我认为男人帅,女人只能算是迷人。欧洲人刚好相反。卡拉很美,而我从没碰过欧洲男人像非洲男人那么帅。不过这是题外话,我只想说那些尼日利亚人是拉菲克的客户,他们在孟买和拉哥斯两地之间的生意,乃是与塞尼克人那桩交易的特许利益之一,也就是所谓的附加产品。席瓦军有人手在孟买海关,许多钱都私下被贪污了。拉菲克的小阴谋是跨国阴谋,包含阿富汗、印度、巴基斯坦与尼日利亚在内,包含了警方、海关、政治人物等势力的阴谋。这一切全是某个更大斗争的一部分,那斗争的目的就在掌控这个我们又爱又恨的孟买。那一切的阴谋,全从我心爱的老鸦片馆被关闭的那一刻开始。真是可悲。”
“这个拉菲克,”我嘀咕着,语调不知不觉间流于轻浮,“很有男子气概。”
“他是阿富汗人,他的国家在打仗,老哥。套句美国人的用语,那使他占了优势。他替瓦利德拉拉帮派联合会做事,是势力最大的帮派联合会之一。他最亲密的战友是楚哈,孟买的狠角色之一。但在这里,在孟买这区,真正呼风唤雨的人是帮派老大阿布德尔?哈德汗。他是诗人、哲学家、黑帮老大,人称哈德拜(Khaderbhai),意思是哈德大哥。还有人比哈德拜更有钱,军火更强,但你要知道,他是很有原则的人,许多有利可图的事,他不愿干。但这些原则给了他——我不知道用英语怎么说——不朽的崇高地位,或许吧!而在孟买这一区,没有人比他拥有更实质的权力。许多人认为他是圣徒,拥有超自然能力。我认识他,我敢说哈德拜是我所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容我夸大地形容一下,这使他成为真正了不起的人,因为我这辈子已碰过许多有趣的男人。”
他停顿片刻,我们互看着对方,这番话在彼此心中激荡。
“来,你没喝!我不喜欢一杯酒喝了这么老半天的人,那就像戴上保险套*。”
“不会吧,”我大笑,“我,呃,我在等卡拉回来。这时候她应该随时会到。”
“喔,卡拉……”他讲她名字时把颤音拉得老长,“你对我们神秘的卡拉到底有什么企图?”
“又来了?”
“或许应该问她对你有什么企图,对不对?”
他把那一公升酒瓶里剩下的酒倒进他的酒杯,加上剩下的苏打水。他已持续喝了一个多小时,双眼像拳击手的手背一样布满血丝,但凝视的眼神并不飘忽,双手动作并不含糊。
“在刚抵达孟买几小时后,我就在街上看见她,”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她身上有某种东西……我想我会在这里待这么久,她是原因之一。她和普拉巴克。我喜欢他们,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我是个平凡人,如果你了解我意思的话。就马口铁搭的棚子和泰姬玛哈陵两地而言,如果棚子里的人有趣的话,我会待在那里,而不会去泰姬玛哈陵,但我也还没去过泰姬玛哈陵。”
“那里会漏水。”狄迪耶轻蔑地说道,三言两语把那栋建筑奇迹说得不值一顾。“但你说有趣?卡拉有趣吗?” txt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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