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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一扫而空,囚犯们纷纷冲出营房,来到营中的操场。抵达的盟军士兵看到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可怜人时,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凯瑟琳寻找着小迈克尔,他没有和别的孩子们回来。她发着低烧,但她不愿错过这个她苦盼了两年的时刻。澳大利亚士兵和美国水手们正与犯人们交谈,给他们递上食物和医药。士兵们看上去那么年轻,那么健康,他们是营团里最精锐的部队,刚结束了解放波尼奥和西里伯斯的战役。他们没能解救那儿的囚犯,日军继续负隅顽抗,与战俘一同玉石俱焚。解放者与被解放者之间立刻结下深厚的友谊,在印尼与马来亚的数万名战俘中,三分之二死于营中,活下来的也疾病缠身,不成人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歌唱的种子》第五十章(3)
凯瑟琳挤进操场中,日军官兵,从前的施虐者正沮丧地列队站着,准备呈递军刀投降。一个美国海军上尉站上讲话台,朝人群清了清嗓子,说道:
“诸位,我只想告诉你们,盟军一直为这一刻浴血奋战,我们终于完成了我们的使命!”上尉再也说不下去,走下讲话台。周围一片寂静,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讲话台旁边的指挥室,发生了一阵骚乱。凯瑟琳看见一群迪雅克人和伊班人正与一位荷兰上校争执,上校与手下的军官竭力阻拦当地的战士升起象征印尼独立的红白旗。凯瑟琳走近前,看到战士们身上都披着子弹带,扛着步枪。
“他们是什么人?”她问身边一位年轻的美国军官。
“波尼奥的游击队,”他回答,“似乎有人把他们惹火了,准备干一架。”
“但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我们刚刚接到的消息,英国于9月8日派出军队到巴塔维亚帮荷兰人夺回印度群岛。谁传出这个消息的都会遭军法处置。”
凯瑟琳的心沉了下去,看到她的忧虑,军官安慰她,
“这不要紧,在麻烦事发生前,我们很快会把你们转移。我们会让英国人处理善后事宜,这已不关我们的事。”
凯瑟琳的心一直往下沉,直到她望见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推开人群,站到上校面前。他手里端着一支步枪,接过正升到一半的旗帜的牵绳。
“波尼奥已摆脱了日本人的统治,现在也脱离了英国、荷兰的殖民统治,只有印尼的国旗,才应该升起。”
荷兰中校十分愤慨,“特兰岛是荷兰的土地。”他反驳道。
“曾经是。”阿玛德反唇相讥。
他的手下欢呼着,举起枪表示抗议。澳大利亚和美国的军官迟疑不动,不知道怎么调停这场纠纷。荷兰军官要求立刻逮捕阿玛德,驱散他的部下。
凯瑟琳朝美国军官轻声说道:“最好不要逮捕他,那可会是一场政治丑闻:马塔普拉的苏丹带领游击队英勇奋战三年,最后却被盟军逮捕了。”
“我懂你的意思。”美国军官微笑着回答。他朝在场的澳大利亚指挥官传了句话,凯瑟琳看到澳大利亚军官走过来,与美国军官耳语了几句,留下两个老对手,荷兰人与印尼革命者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凯瑟琳悲伤地想到,阿玛德的战斗并没有结束,只是敌人变了。她渴望走上前看他一眼,她的心都快跳出胸膛,阿玛德赤着脚,身着白衣白裤,一边的肩上吊着弹药带。他自信而高傲,王者之气表露无遗。
火药味更浓了,阿玛德的手下怒气冲冲,印尼人已不再愿意接受荷兰人或英国人的殖民统治。澳大利亚士兵不耐烦地走动着,他们的战争结束了,只想早点解救囚犯。纽利将军与上校交谈完毕,望着荷枪实弹的印尼人,举起手示意安静,走上前对阿玛德说道:
“陛下,我们很抱歉没能认出您。盟军钦佩您带领部下坚持抗战的勇气与事迹,您的作战大大帮助了盟军的进程。我们很荣幸在这个解放的日子您能在场,也理解您为贵国争取独立的心情,但这些问题并不能在这里解决,那必须在联合国协调下由政治途径解决。我建议先解放这里的难友,让事情告一段落。”
犯人与士兵欢呼着,阿玛德高声盖过声浪,周围安静下来。
“这里有很多人遭受了苦难,我同意他们必须得到照顾。我们会通过联合国与政治途径争取独立,但如果我们的国家不能取得独立,我们将靠自己争取自由。”他高举步枪,手下欢呼着。
荷兰军官紧闭着嘴,离开了操场。凯瑟琳鼓起勇气,穿过人群,走到阿玛德身边。多少回在梦中,她盼望着这一团聚的时刻。如今站在他面前,她的心里却惊慌失措。她已憔悴不堪,衣不蔽体,面目可憎,她只想远远跑开,但已经太迟了。
阿玛德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震惊还是哀愁。他停止了交谈,微笑从嘴角消失。他把枪塞给一名手下,穿过人群,向她走来,站在她面前。俩人一言不发,他双手托着她的脸庞,出神地注视着。或许,他在寻找过去的回忆,她心想,那个旧日的凯瑟琳。眼泪涌入她的眼睛,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看到阿玛德的眼里也闪着泪光,俯下头,温柔地亲吻她。
“凯瑟琳。”他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却泣不成声,只能紧紧地搂着她。他发觉她的身躯瘦弱伶仃,又是气愤又是悲哀。他在内心为自己强壮的身体而内疚,过去两年的风霜雪雨并没有摧残他的健康,而使他更加坚强。
“小迈克尔呢?”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他很好。”
阿玛德闭上眼睛,暗自庆幸着。
“佩特利呢?”她问道。
“他现在应该到马塔普拉了,马辰解放后我让他与一部分手下回去。”
阿玛德的第一个想法是马上带凯瑟琳和小迈克尔回马辰。他清楚印尼尚未独立,荷兰人和英国人还会回来,他得开始组织反抗运动。但他担心凯瑟琳的身体无法吃得消。
她抬起头望着他,看到他的神情,“我没事,阿玛德。真的。”说着说着,她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歌唱的种子》第五十一章(1)
苏拉巴亚的港口,医疗船在海浪中摇摆。几周来,凯瑟琳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再过两个星期,她就可以出院。然后呢?她不知道。
6周前,查尔斯爵士到过苏拉巴亚,并带走了他的孙子。等凯瑟琳身体恢复后,他准备带两人回麦提亚。小迈克尔很乐意同这位慈祥的英国老将军在一起,他总是和小迈克尔聊天,带他去看木偶戏和表演。
熬过两年的监狱生活并不容易,起初,小迈克尔在酒店里总会偷盘子里的剩菜,藏到房间里。查尔斯爵士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小迈克尔房里的残羹剩菜。
“小迈克尔,我知道,饿了那么久,是很痛苦的事。”他苦笑着,留下发馊的饭菜,没去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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