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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知己(2)
那时吴夫人李氏已死,张佩兰变成了唯一的吴二奶奶了。一天张偷吸大烟被吴撞见,不禁跳起来说,“这还了得!家中人首先犯禁,教我如何约束部下?”张从来少见吴的疾言厉色,这次例外的盛怒使她慌了手脚,吞吞吐吐地说,“我害病,偶然抽几口当药吃。”吴指着张的鼻子骂道,“生病?我有医院。这捞什子要能治病的话,那么不用开医院,都开烟馆好了。”他们两口子在内房闹得天翻地覆,张的母亲从后房爬了起来向吴说,“好了,你现在做了大官儿,把咱们娘儿俩都逼死了吧!”吴倏地把烟枪掷出去,老太太吓得抱头鼠窜而去。
有人把内房的事报告郭,郭到任何处是不用通报的,他赶忙地跑来说,“老弟,我刚来找你时不是有条件在先,答应我不戒烟吗?”吴诺诺连声。郭说,“现在把我抽烟的家伙都摔掉了,这不是成心和我开玩笑!”吴呆了一呆说,“老哥的家伙?怎么不早说!快快拿去。可是下次别再借给你的弟妇。”事实上哪里是郭的烟具,不过借此打打圆场而已,也许吴亦借此下台,不然的话,难道真和张夫人闹离婚不成?
郭在吴处言听计从,惜年老善病,有黄昏夕阳之感。他虽做到洛帅的上客,毕竟还是幕僚,从段芝贵手下做起直做到老把弟由戈什哈变成了威震八方的上将,始终不脱幕僚的地位。他动了“衣锦还乡”之思,偶然向吴提及,吴说,“这事好办。”隔了几天,北京政府发表郭为山东盐运使。郭撅着嘴向吴说,“你倒好,自己高高在上,你看我就不够当一任省长吗?”吴连连说,“是我一时糊涂,让我保柴钦唐做盐运使,替老哥另保省长位置。”
郭吁了一口气说,“老弟,听我说。我不做省长则已,一做非山东本省不成。让我在家乡露露脸,死亦无憾。”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说,“别省好办,山东就难如登天了:山东省长熊炳琦是曹老帅的参谋长,难道他的参谋长不配做省长,得改用我的秘书长去做!”(熊任鲁长是十一年十月间事)郭冷冷说,“我不过偶然说说,听不听由你。”
吴因此大费周折,经六个月之久,北政府允调熊另任要职,鲁长人选由吴保荐。吴自觉可告无罪于鲍叔了。不料郭福命太薄,幕僚终是幕僚,求于身后题曰“前山东省长郭公之墓”竟不可得,当吴欣然报命之际,正郭感疾阽危之时,病势一天天沉重,虽以巡帅之威,不能改造穷幕僚的苦命,他毕竟伸腿死了。吴临棺大痛,亲撰挽章曰,“公而无私,国而忘家,弃下老母孤儿,有我完全负责任。义则为师,情则为友,嗣后军谋邦政,无君谁与共商量。”
。。
天津会议
直皖战后吴的地位在奉张看起来依然“区区师长”,而国人崇拜之者愈多,推为北方唯一的伟大人物,其享名之久及得民之专非其先辈项城、合肥所及。但吴与战前判若两人:战前指陈国事,尽口诛笔伐之能事,战后不建一言,不划一策,埋首洛阳,像一个“与世无争”的隐者。
十年(1921)四月中旬,北廷因蒙事吃紧,电召曹、张入京。曹、张先往天津举行所谓“巨头会议”,张下榻恒记德军衣庄,曹居曹家花园。所谓“巨头”是曹、张和靳云鹏,后又加入王占元为“四头”,而区区师长乃“不巨之头”,自无列席发言之资格。论者谓:“奉张打不破阶级观念,然那次堂堂三位巡帅的出身:一个胡子,一个布贩,一个马弁,不见比秀才出身的吴高贵许多。”
其时中山先生已当选为非常总统,湘省则宣布自治,北廷仍粉饰“统一”,筹办选举甚力。天津会议主题为援蒙问题,而彼此谦逊不遑,对地盘之争及阁员之分配则又“当仁不让”:奉张保荐其亲家张勋为长江巡阅使,又欲收察、热、绥三特区为己有,进而攫取京畿军警大权。因分赃问题一会儿抓破了脸,几不欢而散,一会儿“各取所需”,又呼兄唤弟亲热异常,与市井小儿之乍啼乍笑者竟无区别。
曹反对张勋再执长江之牛耳,想来想去,给他个“林垦督办”的位置,张勋则薄此而不为。后有改任为“征蒙总司令”、“察热绥三特区巡阅使”、“平南总司令”种种拟议,因而“复辟”之谣大盛。安福系复从中构煽,奉张亦思利用皖系残余势力对抗直系,因而直奉决裂之谣亦大盛。
奉张借征蒙问题领得军饷二百万及开拔费百万,曹仅索回直军欠饷五十万,曹锐看了不服气,责靳偏向亲家(靳与奉张为亲家),不能公平待遇。靳说,“四爷,你不知道当家人的苦处。”曹锐大怒,倏地飞起茶碗来向靳掷去,口中喃喃然骂道,“你不配当家就得滚蛋!”靳也跳起来大骂,“我不当让你来当,谁当总理谁是王八蛋!”奉张连连顿足说,“糟了糟了,快快备车让我回家。”
“群英会”一剧变成了“探亲相骂”(曹张亦为亲家),亲戚虽亲,不如权利亲。幸有王占元左面一拱,右面一揖,他到天津来只做了一个冷角(不能加入雀局),不料他不善捕雀而善解围,还算不虚此行。
此后他们的日常起居主要是打牌和看戏。牌打完了,戏看完了,过度疲劳的身体往床上一躺,非到天黑不起床,起床后仍然不外乎打牌和看戏。偶然兴之所至,讨论到地盘问题和用人问题,而这些就是他们心目中之军国大事了。靳陪着打牌,每次有输无赢——不是他手气不好,是官场秘诀之一:官场中陪上司打牌以输钱为不二法门,你输得越多,上司越欢喜你而造成了“红员”资格。靳是国务总理,其地位应居巡阅使之上,但巡阅使是当年的“太上政府”,所以事实上是靳的上司。靳输了不必掏出自己的腰包来,反正这笔糊涂账都写在交际费项下。
到五月上旬,曹张等才入京觐见“总统”。他们有一套“此处无银三百两”的做作:声称除觐见外不谈政治,而局外人所闻,他们一言不合即以“备车”为要挟,慌得北廷忙于挽驾,忙于疏通,结果直系所得者为陕西地盘(阎相文督陕),奉系所得者为三特区地盘(奉张兼任蒙疆经略使,察、热、绥三特区概归节制),心满意足之后,在春藕斋赏牡丹或往居仁堂赴宴,以示封疆大吏与“政府”之和衷共济。
有两事值得一写:其时河南兵变,奉张为豫督赵倜缓颊,这是后来赵与奉系通款的一道伏线(吴驻洛阳,赵感芒刺在背之苦,亦为吴赵不睦之另一原因)。鄂王与陕陈(树藩)订有攻守同盟条约,陕陈被迫去职,王有“兔死狐悲”之感,这又是王与直系乖离的一个动机。
总之,天津会议以奉张为主角,而曹为配角,王则仅处于“扫边老生”之地位而已。那时远处洛阳的吴一再促曹返任,有“久滞都门,无裨国事,群居终日,转多纷扰”之语。
三次入湘友乎敌乎(1)
天津巨头会议后,王占元取道京汉路回鄂。车过郑州时吴派学兵队莅站欢迎,正巧下了一阵急雨,青年学兵鹄立于大雨滂沱中一个个胸脯挺直,仪容异常整肃。王跑回湖北来劈头便说,“说起来真惭愧,人家是什么军队,咱们是什么军队?”
假使王安于腐化生活,让他的部队扰民有余而临敌不足,他的纸老虎不会戳穿,也许还可以多做几年“巡帅”(王兼任所谓两湖巡阅使),不料他觉悟得太快,转变得太快,迫不及待地下令裁汰老弱、添练新兵和整饬军纪,第一次就来一个“宜昌兵变”,接着又闹“武昌兵变”,兵变变成了湖北省的传染病。
鄂人深受兵变之祸,且受湘省自治之影响,乃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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