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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嘶声,我飞起,一头坠进他怀里,背后的撞力,背后的锥痛,背后!
“不能死!不可以!珍珠!珍珠!睁眼!给我撑住!太医!军医!传啊!来!过来!救人!”
惨叫不由自我,我眼前血红,意识逐渐淡去又痛楚再度加上,我不能,我竟连晕倒也不能。他狂啸,他狂奔,他紧箍我胸腔四肢,无数双手扶住我,接住我,按住我,我在下坠,不住下坠。“滚!滚开!”他狂啸狂舞,我半身着地,血帘中看去,史朝义呆呆傻傻,他伸手向我,伸出的却是空空刀鞘。“你好狠!史朝义!你狠!我杀了你——”安庆绪在我头顶大叫,他拍我脸,他要我清醒,他叫我支持,他满手满手都是血。
“刀。。。我的?”史朝义呆滞自语,他突然狂奔扑来,矛戟铁刃,他被拦住,悲呼悲叫,“珍珠,不是!我没有。。。”
“不能为我所用,就留不得,更不能让人得了去,你懂么?”就是这一句话,曾是谁对我叫嚣?曾是谁让我惧怕?我的背后,是刀吧,他的双刀,断刀我抢到了,却死不了,还有一把。。。人死前头脑空明,我清醒,我懂了。假作真时真亦假,安庆绪终是下不了手,但是史朝义。。。留不得,更不能让人夺了去。。。他宁可,宁可要我死!
“朝义哥哥,”我凝住一口气,“谢谢你。”我吐出最后一个字,他在我眼前消失,一片黑暗。
我曾经坚强去活,却有人千方百计要我死;我曾经一心求死,却有人倾尽所能要我活。
我怎么敢死,怎么能死,我醒后第一次出声,用尽全力。
“不许死!你要是敢不醒过来我要他们都死!全都陪你死!”他在我枕边命令我,我微弱应他,趴着的枕汗湿泪湿,“安二哥,我不死。”
我不能死,我喝下每一碗苦药,承受每一次换药,十日收刀口十日无渗血十日结厚痂,正月二十九,我下地,舱外江风正厉,厚厚的冬衣外又罩了厚厚的裘袍,他进舱后坐在一边看我喝满满的汤膳,汤很烫我喝得急,他一撸我背,我冲口急咳。“安二哥,我全好了,让我爷爷回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还有闵浩,他无关你大业。”我把空碗推开,如今的我也许有资格和他谈,是闵浩为我拔刀换药,是爷爷为我开方调养,我养了一个月的伤他们也一直在这里,万幸千幸我坚持下来,安庆绪叫嚣要他们陪我死,这样,我怎么敢死?
他唇角动动,着急着来脱我衣服,裘袍系带扯开,滑落椅脚,冬衣前襟全散,里面还是冬衣,层层迭迭的盘扣,他低咒。“我自己脱。”我解开颗颗盘扣,立襟的冬衣,贴身多摺,我举臂艰难,他来脱我袖拢,左手才褪身子被腾起移到床上。他翻我身朝下,顺手捋起满背的发到枕边。“安二哥,我是你的,你放了他们好不好?”我仆在枕上,闷闷的声音透着枕心在舱内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什么?”他一下反应极大,不威自怒的脸突然横向出现在我枕边。“我说——”我吸一口气,枕上的粉色刺绣变得有些暗暗,“我说,我不扰你兴致,安二哥,你放了我爷爷和闵浩,我求你。”“扰我兴致?”他猛拉近我,一个旋转,我跌上床榻,他迅捷欺身——
“疼?”他在碰触我时倏然改变方向,耳畔床板“啪”地重响,他掌击扭身,狭小空间内生生移开,双膝印下,避开我身。
我面无人色,一是深深惧怕,一是痛不欲生。他又翻过我身朝下,褪拢半边的衣衫除去,里衣掀起,幽幽抽气。我仆在枕上许久,无法起身,无法说话,直到他取帕掖去我满额冷汗。 “伤口没裂,你这身子,至少三月才能仰睡。”他换帕再抹,我尤未从巨痛中恢复过来,左肩胛旁的刀伤实在太长,每夜仆睡一有翻动都是痛不欲生,更不用说是刚才的一跌。“你把我安庆绪想作什么!我是看看你的伤,比半月前有点进步,疤结得算好!扰我兴致?你这身体,我不想做了一半再把独孤老头找来救你!”他粗鲁闷哼,我扭脸一边,我是疯了才会与他讨论这个问题。
“看着我!珍珠!”他扳过我脸,我紧紧闭眼,“我告诉你,独孤老头和那个姓闵的是自己要留下来医你,我岂会做什么掳人友亲的勾当!此种阴狠毒辣之事只有史朝义才做得出!他是要毁了你,你知不知道你挨的那刀再往下一寸就没了命?你这苯丫头,好好将伤养好了,等我收拾了安庆恩就跟我进宫,李俶史朝义能给你的我样样能给,他们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不稀罕做我大燕的太子妃是不是?那我安庆绪的皇后呢?我大燕的一国之后呢?”我瞠目,入耳的一句几乎教我魂飞魄散,他的皇后?大燕的一国之后?现在是几月?弑父篡位,他要杀安禄山自立了?不要!我不要!我拼命摇头,我死也不要,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死也不要?”我竟喊了出来,把我心里想的喊了出来。“你还想着郭子仪来救你?你还想跟李俶?还是史朝义?”他拖我伏上他膝,仰起我脸,合齿咬下。他总是迫我,总是掠夺,短短的纠缠我唇齿红肿,他一松力我跌下,无半分可抗。“珍珠,你莫仗我怜惜你,我安庆绪再非当年的安庆绪,当年我会放过你现在不会,我不想,但你最好别逼我,别逼我用强!”
他再非当年的他。当年的他保家卫国,现在的他自立为王;当年的他惩赏严明,现在的他杀人如草芥。“我安庆绪一生行事从不手软,只悔。。。过去之事我绝不怪你,如今,再由不得你!”他弃我于榻上,顶盔系甲,金刀悬腰。“珍珠,我告诉你,潼关被我夺了,郭子仪也守不住河东几日了,李俶之辈手下败将区区虚名,还有史朝义,当日他截了老头子改立太子诏书给我,所以我放他一马,他有句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等我登基大宝再杀回范阳取其首级!”
我该何去何从?我看着舱角的小床,她也转头看我,她被吵醒了,一个月,她的爹爹进舱两次,没看过她,没抱过她,安庆绪是个粗人,他以为把孩子扔到我身边我便会少了寻死的念头,可是那不是我的孩子,若是,只会让我更增抗拒。你我都是由不得自己。我望着她,拼命抑制拼命咬唇,抑抑的哭泣突然变得嘹亮,她也哭了,手舞足蹈嚎啕大哭。她用大哭回应我每个眼神每声安慰,她饿了,或是尿湿了,亦或是冷了,我在心里苦笑,我能做什么,即便是能做又怎可以做,他的女儿啊!
“你在做什么?啊!你要做什么?”背脊突然一轻,我身子腾空而起落到床上,去而复返,安庆绪回来了,他沉寂片刻忽然怒火爆发,却不是向我。“张玉涵,你杵着门口做什么?没看到她跌在地上?没听到孩子在哭?你蠢啊还是瞎啊。。。”“安二哥!我怎么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又不叫!我怎么知道嘛!”她也来了,我闷声不语,我早知道,我从榻上跌下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后,穿着羊皮的靴子,她看着我尝试多次站起失败,看着我爬向小床,她拉开的舱门一角一直灌进冷风。安庆绪冷冷哼着,他从小床里提溜起孩子,放到我枕边,背了身吩咐,“找几个婆子来看看,这丫头是怎么了,又哭又踹的,打小就没个文静样儿。”“这江心半道的哪里去找,挂什么心么!”张玉涵闷闷应他,她这些日总在船上,半夜有时听到她哭声,损人不利己,她卖了我又能得到什么,什么也没有罢了。
“你骂什么?给我说清楚,你骂什么?”安庆绪火气极大,那孩子好不容易有些安静下来突然哇哇放声大哭,分贝尖锐得简直就象是在向他挑衅。“哭什么!死丫头怎那么好哭!”他只手就来提。“别打!安二哥别打!”我护住她,抱拢她,颠三倒四地求情解释,“她饿了,不是不是,是尿了,她夜里都要吃两顿的,她很乖,就是脾气倔。。。受不得尿湿,换干净就不哭了。。。以前都是十个八个人伺候的。。。安二哥,别打!”我叫起,他硬从我手中提了孩子,大手甩去。
“孽种,我就骂她是孽种!李家的孽种!”
他背冲着榻外,我清晰地见到他面色一刹那铁青铁青,甩向孩子屁股的手捏成拳——
“别打,别打!”我拽住他手,拽不住又合身去捂,“求你!你说我喜欢就留下。。。我喜欢,安二哥,她还小,经不住的。”我所有的委屈伤悲都在这一瞬涌出,我叫他安二哥,我说我喜欢这个孩子,我涕泪满面,我知道我什么都保不住,只有这个孩子,我抱过她,喂过她,我可以拿我自己换她,我自己,本就不名一文。
他举袖来拭我泪,慢慢松开手,放开孩子,俯身抱住我。
“滚出去!”他压着我背的胸膛嗡嗡震动,“张玉涵,你给我滚出去!那两个唐将我早宰了,本王没兴趣交换人质,你也少在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保不准你大哥早就降了唐室,你要走既走,要是回洛阳就别安半分二心,听清了没?”
我有些呆,她也有些呆,我没听懂,她是听懂了呆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我张氏保你安家从无二心,我大哥被俘你居然如此狠心绝情!安庆绪!你没良心!你教这女人蒙了心!郭珍珠有什么好!婊子狐媚——”
安庆绪又一次在我耳边重击床板,他弹身而出,整条船为之一震。“你他妈再骂一个字试试!”他是如何对她我不知道,我只听到喉管咯咯的声音,张玉涵是个蠢女人,那么多年都不懂,安庆绪是块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硬撞只会头破血流。“不要以为我不杀女人,这是最后一次!看在你老爹的份上!”他旋风般掠进帐里,“我告诉你她哪里好,她哪里跟你不同,你的心肠她永远都学不了,她的心肠你也一辈子要不到!这丫头是我女儿,你敢再说一遍孽种我扒了你皮!”
我一直都在发呆,发傻。呆傻地看他包了奇丑无比的尿布,鼓鼓囊囊得象个大茶叶包,他还亲手喂粥,真的是亲手,放着调匙不用用手,一张小脸粥米糊糊的他还用指拨了塞去,好象喂鸡一样。“珍珠,她还没名字是不是?我取个名——九斤,叫九斤好不好?安九斤,好名字,好丫头!”他大掌一拍,小丫头骨碌滚到榻里,瞪眼打饱嗝,不多时居然扭着身子睡着了。我看她看他,不知是该仰天大笑还是该顿足捶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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