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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抱到舱外,爷爷飞快往我嘴里塞着丹药,我止了吐血,胸口郁气消了大半,这么多日来第一次好好透得一口清新。我好笑地看着安锦绣惊慌失措,看着安守义遭乱布置,看着安家铁血侍卫轰轰乱如热蚁,好熟悉的手法,没人比我更熟悉他的手法了。“爷爷是排了你积郁肺气,药下得重了点也不是全无好处,回去好好调养,会没事的。珍珠,别睡,外面冷,我们一会就能回家了。”我畏冷地靠得爷爷紧紧,“爷爷,我想回吴兴,我不要去范阳,爷爷答应我,我怕,我怕朝义哥哥。。。”“好,好,爷爷答应,我们回家,不要这些龌鹾。”
爷爷说话算数,江水早已被血水染红,史朝义一路掩杀尸横遍地绝无留情,他目标坚定无阻无挡冲将过来。
“将军,那些女的怎么办?”
“师傅,快上车走,安庆绪还在城里,一个时辰之内追不上我们!”
“一个不留!”他来抱我,铁兵铁甲的冷寒彻入骨。
“朝义,送为师和珍珠回吴兴,师傅一把老骨头了,珍珠身子弱,我们不去北面了。”爷爷把住他臂,他呆了一呆。“师傅?珍珠。。。”“回吴兴!你不是降了唐室了吗?吴兴属大唐疆土,未受战火波及,回吴兴,毋须多言!”
“珍珠,你想离开我?”他盯着怀中的我,黑皮护腕的手伸来,慢慢抹去我唇角的血迹,我激凛一颤,避开他的直视,避开他护心铁甲,微微点头。
“这样。。。也好。闵浩,扶师傅上前一辆车,沿路小心,我马上赶上。”他微微用力,爷爷的手离开我,“朝义——”“师傅不信徒儿?徒儿何时有违师傅半点?”他语声拔起,交臂抱着我的手收得更紧。“不是,唉,珍珠再受不得。。。”“徒儿知道,她背上有伤,又伤了元气,徒儿正是要处理干净这里带她一起走,师傅放心,徒儿不会让她颠着,徒儿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到她。闵浩朝英,你们护着师傅先走,我马上就赶来。”
爷爷走了,他信了史朝义。我却知道——
“女的给我封进舱里,别忙着烧,推到江心里,安庆绪的人来再点火。”
“分几批放船,前后参差些,假也要假得象,郭子仪的旗给我折了扔到江里去,换朔方军的军甲,安几个白袍银甲的,模样不重要,远看象就行。”
“河东那里有动静了吗?李怀仙有没有把信送到郭子仪手中。。。渡渭水了,好,点放军袍,叫田干真让出条道来,记住,哪放的哪收,我没让他真放仆固怀恩上岸,唐军和安军一交上手就火烧渭水岸,那么不怕死就死一回好了。”
他抱我在车中沉稳指点,他哪是举河北十三郡归降大唐,他是虎视眈眈,他是帷幄有余,他条条毒计,不但算计安庆绪,还不放过大哥。我挣扎,微弱的挣扎教他一下识破,“珍珠,别动!”他飞快回眸车外,制止我的徒劳,“归仁,把张玉涵给我带上来,还有那孩子。”
“九瑾!别杀她!别杀瑾儿!”
“史朝义,你要杀就杀,废话什么!”
我们两个同时尖叫,我叫别杀她叫要杀,一月之隔天差地别。张玉涵被推搡到车前,袍也脏了脸也花了。“张玉涵,我留在这里多一刻就是危险一刻,要杀早杀了,何必乱军中留下你?”史朝义在笑,轻轻拍手,李归仁放她双手自由,她有些呆滞,甚至可以说有些迷惑。“你走吧,回城去,安庆绪或许可给你一个归宿。”他挥手,她拿了她的长鞭长剑,步步难移。“朝义哥哥——”她泪花盈盈,我不忍再看,她不懂,史朝义不是安庆绪,笑着放她走必是有千倍万倍的痛等着她。“朝义哥哥不是你叫的。”他温和地打断她,“我放你走只是让你回去看看,幽州张氏的人都在洛阳死绝了,你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你不要命,不要你哥和你爹的命。”
“你哥把宝压在安庆恩身上知不知道?他不敢惹我你为什么要惹我呢?你真是被掼坏了,你不知道我杀人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告诉你吧,昨夜洛阳城中张兄保安庆恩逼宫自立,安庆绪杀红了眼连安禄山都杀了!哈哈!哈哈!傻着做什么?张保宝被俘是不是啊?怎又在洛阳?洛阳那个当然是假的,被俘那个更是假的,你卖了我那日张保宝就被田干真砍成八段了!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取灭亡!”
她瞪目摒指,血泪摒流,转身发疯狂奔,哭声泣声嘶哑如泣血杜鹃。
我强撑望他,颤声,“九瑾,瑾儿,不许伤她。。。我要是看不到她,就死!”
我第一次以死相逼,竟是为一个孩子,安庆绪的女儿,枉说他是不信,连我自己,也有些恍然。他也许会允诺,也许会暗作打算,也许会勃然发怒,我苦苦争斗,强自支持。“你累了,闭上眼,睡上一觉。”他摸向我颈后,我睁不开眼,我意识消逝,只觉车身开始摇晃,贴着铁甲,囿着铁臂,随波逐流,起伏跌荡。
白天又黑夜,人终有醒的一日,水上日出,我被寒意冻醒,仰头斜斜看向窗外,滔滔浑浊之水,旭日东升,遥遥舟行北上,“黄河。黄河?”我自言自语。“对,我们回家。”他推门进来,顺手拾起一地的被子裘衣,我咬咬手指,确认昨日一切是真,史朝义,他救了我,然后。。。“你睡了很久,两日,两日半吧,踢被子踢得凶,我在舱里尽帮你拾被盖被了。”他扶我坐起,摸摸额头,拢拢散发,“还有些烧,呆会再喝次药,饿不饿?要不要喝汤,还是吃粥?”“骗人。。。”他骗人,他骗爷爷说送我回吴兴,他骗人,黄河北上去的是范阳,“九瑾?你杀了?”他摇头,我不信,我死死咬手不信。“薛嵩,抱进来吧。”他有些无奈,象是早有所料。
九瑾被抱来了,刚吃过粥,趴了薛嵩背上,人高马大的武将一下一下地撸背打嗝,居然有模有样。“你倒真着紧她!”他哼了声,背身出去,我无暇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我轻轻叫她的小名,“瑾儿,瑾儿饿不饿?鱼汤好不好喝?慢点,用勺好不好?”她听不懂,却闻得到,一个劲地往我身上钻,我舀起一勺她啃哧一口几乎咬下半边勺子,啊,我发笑,好爱吃的小东西。“小姐身子还虚,末将来就好。”薛嵩来抱她,和颜悦色地哄她喂她,我倚被由他动手,这丫头真是好养,能吃能睡,到哪儿都不惧生。“这鳜鱼汤是给小姐补身补气的,忒补了些,其实不适合那么小的孩子吃,小姐太过宠爱小小姐了。”他随意说了几句,我听得不住点头,比如他说鳜鱼汤和燕窝粥都不该给小孩吃,吃叼嘴是一桩,补得过盛虚胖粗壮对身体发育不好,还比如他说小孩儿腕上身上最好别带珠环首饰,万一被玩耍吃下肚子可是天大的事。。。“薛将军怎会顾孩子?想是家中儿女成群经验丰富?”我大为奇怪,难得武将心细,薛嵩生的粗莽倒是南人的细腻心思。“末将妻室三房皆无所出,直到前年才得一独子,故钟爱之,生养教导均亲力亲为。。。”他突然单膝下跪在我床头,“末将斗胆请小姐看在小小姐的份上为末将美言几句!”什么?我喔了半声,有些不名所以,他字句拗口声音又低,他说美言,什么美言?“小小姐辗转严庄之手安然无恙,末将也算有几分薄功,但求小姐他日为末将美言几句,升官发财已是不想,但求一家团——”他突然起身,舱门外脚步声响起,史朝义弯身进舱。
“这样你可满意?”他坐到我身边,薛嵩退下,我低头嗯声,双手被拢进他怀里,他下巴磨着我脸,长长喟叹。“九瑾,你取名瑾儿,她是你的希望是不是?这样,我怎会伤她?”他真是懂我,我磨挲着他襟前布料,眩然欲滴。其实我根本不在意她是谁的女儿,我叫她瑾儿,只想把她当作自己的瑾儿,她是我的希望,我的光亮。“算了,养都养了那么久了,他不要,我要吧。”啊,我猛地抬头,他说什么,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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