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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黄河攻取潼关这一战,唐军毫无胜算。
午后他回府,接了我去西郊进香,明日过后我们将启程去魏州,正月初一的进香祈福改在了今日。我在寺中停留的时间很短,点烛进香,他即带我出寺,我不敢奢求什么,大哥若是知道恐怕早不认我这个妹妹,而他。。。冬至那夜后我已再不能为人妻为人母。。。
“丫头,你可知朝义刚才求得是什么?”爷爷在车里问我,我当然不知,刚才,我无颜。
“他求,予你十年,以他自己。”爷爷指一指窗外背身的人,“痴啊,他是痴啊!”
予我十年,以他自己。爷爷和他都没瞒我,他以自己的鲜血换回我一命,但他下的药本够凶够猛,他说,这场病会折了我十年寿命,他跟我说这些话时有些感慨,他说他比我大十岁,如今正好扯平。原来不是,他祈求予我十年,以他自己,如此,他老我二十岁,原来如是。。。
“爷爷,以后,我会孝顺您。”我勾住爷爷,我是不幸,也是有幸,重生之后,一切予我已是不同,何苦于他,何苦自己。
“朝义,他也是孝顺的。”爷爷指点车外,车外,西市拥攘无立锥之地,今日西城布施,爷爷几日前提及城中民众赤贫,他立刻答允施衣施粮,相较之当年的大唐宫廷日夜宴宴无休,他虽是慷他人之慨得己之人心,不过也是真的孝顺爷爷,求一千应一万。
“李该去年见你之时曾告诉我你今后必有大劫,唯一避劫之法便是回返祖乡,我本是不信,如今才知。。。你叫我一声爷爷,爷爷就替你作主,我独孤藐一生无视什么礼数礼法,我孙女一生幸福才是最最紧要,你且毋须自责,他日有任何人指摘责难,只管冲我这一家之长!”爷爷下车入铺,他每日施针施药于西市药铺,无论贫穷落魄,卑微草芥,这世上,无国界之分无种族之分的是医者之心、仁者之心,还有,爱者之心。我倚窗望他,他马上回首,温柔笑起。
已近昏黄,人流逐渐散去,只有若干流民散于街角人群之后,四顾张望不敢于前。“朝英!朝英!”我掀帘一角唤远处的朝英,她正与闵浩在巷首,她指点布施,闵浩一个劲拉她靠后,惟恐被人群挤伤。“什么事?”史朝义探身车前。“那些人,有些象东城大杂院的人,我觉得声音象,他们帮过我,还有瑾儿。”我指着街角,不管是几分象,我总想多补偿一些,他们帮我那么多,还有人被薛康衡所杀。“我明白。”他点头,下马直直向那群人走去,人们都有些发呆,尤其是看他掏出钱袋后更呆,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接了钱袋一哄而散,就好象接的不是钱而是炸弹,他回身耸肩,我忍俊不禁。
“张——”
他忽然指着我大叫,我莫明回头,“刷”地一声,车帘掀起。
“史兄不赴宫宴原来在此陪着夫人——”
一人粗鲁掀帘,我回头去,四目相对,各自震惊。
“你——珍珠?”他嘴张得尤大,一脸冒失惊异,“珍珠!你是郭——”
“张兄认得内人?”史朝义阴阴接口,一手搭着他肩一手从他手中抽出帘角,缓缓落帘。
“。。。不认得!不认得!我什么也没看到!”他楞了一会立刻接口。
“怎会?张兄不是掀帘了么,怎会什么也没看到,瞧,令妹也来了哦!”史朝义伸手进来搀我,口中说道,“清河,我给你引见张氏——”
“啊,独孤小姐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府歇着,既是如此史兄还是别进宫了,小弟向太子殿下解释解释。玉涵,还不快见过大将军,这么久没见哑了吗?你呀,史兄不是外人,哪回见你自个叫过人。。。”
“是。。。张保宝?”许久之后我才想起这个名字,六年前范阳芳林苑门前也是他冒失掀帘,众人都看见了安庆绪揽了我,他后来还在幽州带我游过花灯会,半途就走得人也没影,他妹妹叫张玉涵,她讨厌我,因为她喜欢安庆绪。
“嗯,我叫李归仁送你回去,我去去就回。”他招手叫人,等不多久留守府中的李归仁来了,闵浩和朝英也来了,他接了爷爷出来,仔细叮嘱后我们回永安坊,他反向疾驰向东。
午夜梦醒,他已在房中,在床里躺下,酒气浓些,不过还能接受。“放心,他不敢,他把柄在我手上,我在宴上才提了头他就怕得要死,放心,放心啊。”他拍我脸,手心潮热津津,让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酥游花灯节,他也是酒后,也是潮热的手来牵我。。。“朝义哥哥,那天你喝了多少?怎么会找到我的?”我没头没脑地问,他也没头没脑地回答。“喝了不少,比今日多得多,我酒量好得很,杀了十二右卫来找你,阿波达干那点事我怎会不知。。。怎么会找到你呀,你很香。。。嗯,就这个香味,你知道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从小就用沉香呀。。。每个昆仑奴面具下的人都不一样。。。是你说的,珍珠,郭珍珠只有一个,你记得吧,我说的,我史朝义不想,不想。。。错过。”
他微微酣声,手掌在我颊边,一夜。
第二日清晨房门轻扣,他从我颈下轻轻抽出臂,穿靴穿袍,开门应声。
“我不走,珍珠,我不走。”他回身时有些意外,我挽了黑狐皮大氅和一把油伞,我以为他要走。“归仁,喏。”他转手开门让进一人。“我用啊?”白眉白发的李归仁有些发傻,外面下雪了,史朝义转手将我手上的物什都度了他,黑氅翠伞,好奇妙的组合。我抿嘴笑,他看着我笑,还有一个人看着我们两个笑,“今日天气不错啊,雪中散步,氅啊伞啊正好都用得上,将军还是自己用吧,归仁先走一步,走啊,我马上走,将军。。。”他猛掷去,黑氅兜头盖脸,“拿着袍子,路上留点心眼,代我问你大哥二哥好,还有小田,叫他悠着点。。。死小子,少不了你,办完事回魏州去给我打点打点,喜酒少不了你!”他说“喜酒”,我大窘,夺门逃去,他两步追上,我们在雪地里追逐,扑倒,嬉闹,雪花纷纷轻舞飞扬,沾上他的发他的脸,他捂我的手到怀中,收我的脚到怀中,我忽然就落泪,难抑难止,他宽袍罩我,我狠狠哭了一回,抬起脸,头顶雪花被大伞遮住,他一手执伞一手揽我,我们走回屋里,慢慢迈迈。他在跨槛时扳住我,强势一吻,“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许你想他!”
我终结我心,缅怀之心。所谓金玉良缘,所谓齐眉举案,却原来,经不得离乱消磨,赢不过冥冥注定,我的错,对不起哥哥用心良苦,至于那个人,他舍我是必然。。。他满腔国恨,我失节失心,一子一女,善待,已是念旧。一样的钗,一样的六年,雪地里的人变成了他,枕畔的人也变成了他,他满满赤诚,血脉相连,我不懂珍惜,虐人虐己,坚持的又是什么?
他在亭中煮茶赏雪,我在院里踢毽子,翠羽彩毽,若首若面,若背若胸,团转相击,随其高下。他招手唤我进亭,我笑喘加气喘,他不老实,拈了一根翠羽逗我颈后。
“我要进宫一次,庆绪来请了几回了。。。放心,我把张保宝派去潼关了,有李归仁在,他若敢动什么心眼我管教他。。。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你等。。。”
“我等你。”我清清楚楚地吐字,他歪头,唇角勾起,“我等你,少喝些酒,对身体不好,明日我们还要赶路。”我捋平他衣襟,大氅系颈,翠伞交手。 “珍珠,等我!等我回来!我陪你守岁!”他执伞飞奔,他含笑回眸,黑氅翠伞,冰雪剔透,这一幕,永难忘怀。
不是没有预感,不是没有先兆,禁苑突如的闯入,后院诡异的闹鬼,还有车中教人撞破。他胆大心细,他谨慎细微,永安渠废渠截流,永安府邸铜墙铁壁,张保宝半押半请远调潼关,还有安庆绪,毫无怀疑。他本是早要带我走了,要不是我病了这一场,要不是他修建城壕固巩防御,要不是他举兵突袭武功,他抱怨安军骄奢淫逸得过份,他笑言铁血之盟不能不帮衬着些。。。
生生硬硬,猝然无防,他总是如此出现在我面前,永安坊府中门倏然大开,所有兵戈铁器绝于院外,他出现得太突然,我无依无靠,只能一线希望于——
一墙之隔,朝英痛楚哀叫,闵浩制止我的挣扎,他比我心痛更多,“二小姐!别出去!他们挡得住!师傅——”
师父死了,留下美艳师娘,一堆的人打主意,李福根要怎么才能保住师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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